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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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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福系還想對梁士詒施加壓力,但他的態度很強硬,這跟徐世昌的態度很有關係,曹錕在他看來,「末弁」出身的一介武夫,有些羞與為伍。梁士詒有恃無恐,表示安福系不擇手段,硬要選副總統,他只有出於辭職之一途。見此光景、王揖唐跟段祺瑞去商量;段祺瑞認為已盡了最大努力,問心無愧,既然不可強求,只好聽其自然。 曹錕當然非常掃興,不過王揖唐替他如此出力,他還是見情的,所以這一次特地發帖子宴請王揖唐敘舊。 這天請的是西餐,曹錕與當家的大姨太分坐長餐桌兩端作主人;照西洋規矩,女主人兩旁是男客,男主人兩旁是女客,主客王揖唐、陪客王克敏與曹姨太沒有什麼可談的,但男主人這面卻很熱鬧,顧太太與小阿鳳陪著曹錕談笑風生。飯罷曹姨太將女客邀到前樓去喝茶;二王陪著曹錕閒談。 「大總統,」王揖唐率直問道:「回想當年在小站的時候,料不到有今天吧?」 曹錕笑了,「有一年,」他停了一下,回憶著說:「是甲午那年,年底下我過保定,境況很慘;在東門外茶棚子裡坐下來歇腿,有個看相的上來一抱拳說:『恭喜,恭喜!』我一愣,『喜什麼呀?』他說:『足下五嶽停勻、印堂發亮。要當縣太爺。』我一聽,火了;敢情是拿我開胃。那時候脾氣很沖;順手摔了他一個嘴巴,站起身就走。這件事我到現在都覺得過意不去。」 「那,大總統後來得意了,倒沒有去找這個算命的?」 「怎麼沒有?我駐劄保定的時候,派人找過好幾回,有的說已經死了;有的說到關外去了。唉!這個人,恭維我還挨了我一巴掌,可真冤。」 「有冤會報冤。」王揖唐說:「大總統得替他超度、超度。」 「對!」曹錕猛一拍大腿,「這是個好辦法。我倒不怕他報冤,想來我這顆印把子,總還鎮得住邪魔外道。」 「是啊!」王克敏接口,「大總統到這個地位,百神呵護。不過,既然當初無緣無故揍了他,替他念一壇經;燒點兒錫箔,也是應該的。」 「就是這話囉。」曹錕便將李彥青找了來,交代他替看相的做一場功德。 「那容易,到廟裡去放一堂焰口好了。」李彥青問道:「這看相的叫什麼名字?」 「不知道。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,更不用說名字了。」 「那可難辦了。沒有姓名,就做功德也是白做。」 「不要緊。」王揖唐說:「疏頭上就寫『保定東門無名大相士』好了。」 「對!就這麼辦。」 正談到這兒;公府承宣官送進來一個電報,曹錕一看皺眉,「叔魯,你看!」他隨手將電報遞了給王克敏。 電報是吳佩孚打來的,說浙江的盧永祥與江蘇的齊燮元,隨時有開戰的可能;盧永祥已派他的兒子盧小嘉出關去活動。如果齊盧發生正面衝突,奉張有進關的可能,請曹錕格外注意; 「大總統,」王克敏問道:「如果直奉二次開火,你看有幾分勝算?」說著,將電報遞了回去。 曹錕卻又轉手將電報遞了給王揖唐,同時反問王克敏:「照你看呢?」 「我看總有七八分吧?」 「七八分不敢說,六成是有把握的。不過,也只能把奉軍在山海關擋住面已;要想出關占張雨亭的地盤,是辦不到的。」 「這樣子說。只能人家打過來,這面不能打過去,天生就處於不利的地位了。」 「那是沒法子的事。」曹錕停了一下又說:「有一回我跟張雨亭說,天下的飯,一個人吃不完的,你占關外,我占北方,西南讓他們自成一個局面;咱們想法子拿東南幾省調和調和,大家各守疆界,河水不犯井水,豈不大家都好?」 「中國這麼大,怎麼統一得了?段芝老總想武力統一,到現在弄得只有浙江一省的地盤,只怕還保不住。」曹錕轉臉向王揖唐說:「你口天津勸段芝老,不要再聽徐又掙的話了:盡給他惹禍。」 「大總統這麼交代,我當然會轉達段芝老。不過,我倒也有一句話想勸大總統,吳子玉不也想武力統一嗎?我聽說,他打算支持齊撫萬壓迫盧子嘉,這似乎也太過分了。」 「喔,我倒沒有聽說。如果真的有這回事,我會跟吳子玉說。」 王揖唐不知他是真是假;如果真的願意勸阻吳佩孚,在齊燮元與盧永祥之間,採取中立的態度,亦可說是此番進京的一大收穫。 轉念到此,心中一動,很想在曹、段之間,重新拉攏,攜手合作,說不定可以製造一個新的局面。 回到王家,他將這個想法跟王克敏去談;王克敏勸他不必多事,因為吃力不討好,明知吳佩孚不服段祺瑞;段祺瑞輕視吳佩孚,何必去幹這種徒勞無功的事? 齊盧戰爭終於爆發了。九月六日上午十時許,蘇浙兩軍前哨,在滬甯路的黃渡、望亭間,正式接觸。盧永祥通電就任浙滬聯軍總司令,兵分四路;或攻或守,主力在上海及太湖邊上的長興方面。 在此以前,盧永祥派他的兒子,會同奉軍駐滬代表,袁世凱的女婿楊毓珣,專程到瀋陽去見張作霖聯絡,奉軍已經準備妥當,所以張作霖當面承諾,只要江浙一有行動,奉軍立即回應;此時承踐諾言,在九月四日通電表示支持盧永祥。接著在廣州的孫大元帥,亦決定督師北伐,分路入江西、湖南,並發表「討伐曹錕吳佩孚告軍民書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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