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八大胡同 | 上頁 下頁 | |
四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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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有楊宇霆所贈的一筆存款;而王承斌又按月有五百元的津貼,他的日子過得很舒服;每天出入八大胡同,結識了好些場面上的朋友。不過,他在直系的勢力範圍之下,從事反直系的活動,擇交不能不謹慎。交情較深的朋友之一名叫于立言,是廣懋煤礦公司的經理;這家公司的老闆段永彬,為段祺瑞族中的叔祖。所以吳少霖認為于立言可以放心結交;因為他跟皖系有淵源,在立場上自然而然地會傾向奉系。 有一天周秘書來找吳少霖,「孝帥有封要緊信,想請你送到關外。」他說:「不過,不能坐火車走。王維城是天津鎮守使,最近以盤查奸究為名,在火車站派了大批密探,你的身分,他們多少有些耳聞。倘或釘上了你,偷走了那封信,關係極重。」 「既然如此,還是以發密電為妥。」 「沒有辦法打電報。老實奉告,孝帥是想換一個密碼本;所以來去都要謹慎。」 「原來這樣子。」吳少霖想了一下說:「那就只有從海道走了。」 「對。不過客輪上龍蛇混雜也要當心。」 由於他這句話,使得吳少霖想起一個朋友,就是于文言;廣懋煤礦公司的生意做得很大,除了在深州附近開採以外,也經銷撫順的無煙白煤,運煤以海道為主,想來以廣懋的規模,一定有自己的運煤船,往來渤海各口岸,能搭他們的貨船,可保萬無一失。 廣懋的總公司在天津,打電話一問,說于立言人在北京;那就更方便了,他問周秘書:「孝帥希望我甚麼時候走?」 「當然,越快越好。」 「好,我知道了。不過海道不比鐵路,來去要好幾天,而且還得看船期;起碼要半個月的工夫,我先得請假,還不知道能准不能准?」 「不准怎麼辦?」 「大概還不致於。」吳少霖又說:「真的不准,我辭職;那還能不准嗎?」 「如果真要辭了職,少霖兄,以你的才幹,還怕沒有人延攬嗎?」 「這倒也是實話。」吳少霖點點頭說:「有好幾處地方約我;若非貪圖國會不久薪,我也早就走了。」 原來當時各衙門大都欠薪,號為「災官」;但有入息的衙門便不同了,大致以交通部為第一、財政部也不壞。不過國會是不欠薪的,因為議員領不到公費會鬧;國會職員沾議員的光,每月亦能如數領薪,只是日子有遲早而已。 「好吧,少霖兄,我先回天津,等你辦妥當了;從速命駕。」 「這樣,請你先耽擱一夜;晚上我請你在石頭胡同金桂堂喝酒;到那時,大概一切都有頭緒了。」 「好!我在辦事處聽信兒。」 說完了分手;吳少霖便坐洋車到前門外廣懋分公司去訪于立言,直道來意,想搭他們公司的貨船到東北。 「我們公司沒有船;運貨多托天津的北方船業公司。」 「那末,就請老兄為我介紹北方。」 「行!」于立言問:「你打算甚麼時候走?」 「越快越好。」 「後天倒是有一班船,不知道有空艙位沒有?」 「沒有關係。」吳少霖立即接口,「那怕跟水手擠一擠呢?貨船這麼大,莫非打個地鋪的地方都沒?」 于立言原想安排他坐下一班船,聽他這一說,無話可答;沉吟了好一會問道:「你要快不會坐火車?」 「立言兄,我實在有不得已的原故——」 「那也不致於這麼急啊!」于立言搶著開口。 吳少霖心想,不說實話,便不是以誠待人;于立言當然亦不會替他設法。考慮了一下,決定話說一半。 「實不相瞞,我是替人送一封信到關外;這封信很要緊,坐火車、坐客輪,都不安全,所以想搭貨輪。」 于立言很注意地聽完,隨即發問:「是替誰送信?『大樹?』」 吳少霖不知道「大樹」二字,意何所指?只搖著手說。「對不起!對不起!立言兄,我話只能說到這裡。」 「好吧!我也不必問了。北方後天晚上有一班船開營口;後天咱們在天津一塊兒吃飯,吃完了,我送你上船。」 「好極,好極!承情之至。」吳少霖站起身來拱拱手說:「我不打攪了,准定後天下午在天津見。」 接著,吳少霖轉往議院去辦理請假手續;秘書處管人事的課員姓朱,素有才子之稱,吳少霖觸機想起,有件事正好請教。 「老朱,我想跟你討教,甚麼叫『大樹』?」 朱課員一愣,隨後問說:「是『大樹將軍』不是?」 「沒有將軍這兩個字,不過是指人,不錯。」 「那就對了。『大樹』指姓馮。」朱課員將後漢書上,馮異謙退不伐,諸將論功時。常是一個人坐在樹下,不顧爭論;軍中稱之為「大樹將軍」的典故,告訴了他。 吳少霖心裡在想,這「大樹」莫非指陸軍檢閱使兼十一師師長馮玉祥?如果真的是他,就更值得玩味了。于立言何以為猜測他是馮玉祥的使者,當然是為馮玉祥可能與奉軍有聯絡。 細細想去,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。馮玉樣在南苑辦了一個教導團,常請卸任的教育總長黃郛去演講,關係極其親密,而黃郛是國民黨,與陳英士及革命軍的領導人,新任黃埔陸軍軍官學校蔣校長,是生死與共的異姓手足,孫、段、張既已結成以打倒直系為共同目標的三角聯盟,那末,由於黃郛的策動,促成馮玉祥與奉軍的聯絡,亦是情理中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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