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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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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在眾目所視之下的翠玉,娓娓談起往事——當然王揖唐與安福系的一切,他是不會知道的。 王揖唐是安徽合肥人,兩榜進士出身、又到日本留學,先是習武,只為受不了「三操兩講堂」之苦,改學法政;回國以後,由於「北洋三傑龍虎狗」之虎段祺瑞是小同鄉,便在段祺瑞那裡做了一名「執事官」。 民國誕生,政黨林立;王揖唐發現了一條升官發財、名利雙收的捷徑,就是收買議員,包辦選舉,從袁世凱到黎元洪,一直有他在議會興風作浪。民國六年夏天,黎元洪受「辮帥」張勳脅迫,解散了國會;及至「辮帥」入京,搞出一場復辟的把戲,黎元洪辭職,副總統馮國璋代行大總統職權,段祺瑞當了國務總理。這時,王揖唐又看出一個發大財的苗頭來了。 原來民國二年,北洋政府的國會成立,袁世凱在這年十月十日就任正式大總統,任期五年,到民國七年雙十節屆滿。袁世凱稱帝,八十三天的春夢醒時,大限亦至,黎元洪以副總統接位,以至此番辭職再由民國五年補選出來的副總統馮國璋代理,事實上都是享的袁世凱無福享受的五年任期。到明年秋天,非改選不可。 可是國會已經被黎元洪解散了,看不慣北京烏煙瘴氣的議員,紛紛南下;集中在青天白日、氣象一新的廣州,為護法而奮鬥。如今要選下任總統,當然以召回被解散的議員,重開國會,才是正辦。那知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,表示反對。 此人就是保皇黨的鉅頭,馬廠復辟的元勛,段內閣的財政總長梁啟超。 他反對恢復舊國會的理由有兩個。一個是說,各省督軍蓄意要破壞國會,辮帥張勳雖已無能為力,其餘的督軍未動,如果恢復舊國會,他們仍舊要反對;大局會發生動盪。 再一個理由是,即使疏通各方,使得督軍團不反對舊國會;但一定要求保證,舊國會重開,必須制訂一部憲法。這又有誰敢保證、誰能保證?因此,他主張組織臨時參議院,來改組國會。 其實,他是存著私心;因為他的黨派——研究系,在舊國會中的勢力不大;希望趁改組的機會,能夠多弄幾名議員出來。 可是,梁啟超畢竟是還帶著些書生味道的君子;這套把戲搞不過王揖唐。當南北各方,函電紛馳,還在為這個問題爭得不可開交時,他已經悄悄與段祺瑞手下第一大將,外號「小扇子」的徐樹錚商量妥當;聯絡福建的政客曾雲霈、梁眾異,在宣武門內安福胡同,組織了一個安福俱樂部,以「買魚」為隱語,招兵買馬;因而王揖唐得了個外號,叫做「魚行老板」。 安福雖以胡同為名,其實已標榜得很清楚,是安徽、福建政客的大結合。其時「北洋三傑」中的「虎」與「狗」——段祺瑞與馮國璋,意見不合;段祺瑞已辭去國務總理,改由一「龍」王士珍組閣。這個內閣,當然是過渡內閣;因為若非王士珍,任何人來組閣都會遭遇段系的杯葛。 段祺瑞已下野,卻是安福俱樂部主持人心目中的下一任總統。在徐樹錚的籌劃之下,段祺瑞與「關外王」張作霖取得了聯繫;奉軍兵精糧足,馮國璋不能不忌憚三分,於是民國七年三月間,又把段祺瑞請回去當國務總理。 其時臨時參議院已在上年十一月間成立;王揖唐早著先鞭,所以新國會議員選舉,安福系占三百三十席之多,成了第一大黨;其次是「財神」梁士詒的交通系,得一百二十席;而另一梁的研究系,只有二十多人當選。 這一來,段祺瑞好像當定了大總統了,如果他當大總統,預定選張作霖作副總統;組閣自非徐樹錚莫屬。眾參兩院議長,當然順理成章地由王揖唐。梁士詒擔任。 一切都說好了,不過馮國璋提出反對。他本來有戀棧之心,看到新國會操縱在安福系手裡,料知無望;退而求其次,不願昔日同袍,今日政敵的段祺瑞快意。結果鷸蚌相爭,便宜了「東海」漁翁的徐世昌,得以脫穎而出。不過也花了好幾百萬;安福俱樂部中、僅是王揖唐一個人就發了七十萬的財。 就在他這最得意的時候,認識了「顧太太」——那是仿照清朝初年,秦淮四大名妓之一的顧眉生,嫁了落水名士龔芝麓以後的稱呼。顧太太本來是人家的童養媳,不曾圓房,死了丈夫;聽說婆婆要把她賣入妓院,一逃逃到上海,傭工為生。她婆婆追到上海找著了她,虧得親戚調解,獻出微薄的積蓄,還了她自由之身。 這時的顧太太不過廿一、二歲,四顧茫茫,迫不得已走了一條邪路;但她很有打算,自己並不下水,刻苦攢錢,買了個雛妓折向妓院,自己名為「娘姨」,實同鴇兒,這在上海妓院中,有個專門名詞,叫做「帶檔娘姨」。 其時北京的國會議員,號稱「八百羅漢」,有閒又有錢,八大胡同的花事正盛;顧太太遷地為良,託足韓家潭,以一朵奇葩小阿鳳作號召。不想王揖唐倒唸了「雛鳳清於老鳳聲」這句詩;情有獨鍾在這個「帶檔娘姨」身上。 在顧太太,先是拉攏買賣,知道他是「魚行老板」。議員老爺的嫖賬,都歸他付,少不得屈意奉承。相處日久,有了感情,竟願屈居小星,王揖唐自是求之不得。她倒也真有志氣,跟王揖唐識字讀書,居然也能做首把七言三韻的絕句;舉止更是落落大方無半點風塵氣息。 於是由段祺瑞作主,將顧太太扶正,成了可以周旋在貴婦名媛之間,分庭抗禮的王夫人。這是「爬上枝頭作鳳凰」,無奈王揖唐的子女不肯承認有此繼母。 王揖唐的子女,一方面向著故世的母親——王揖唐的髮妻,十分賢淑;當王揖唐遊學宦遊時,含辛茹苦,上侍舅姑,下撫子女,使得寒士出身的丈夫,能無後顧之憂;等到丈夫既貴,沒有能享幾天福,即便下世。做子女的一直為母親委屈;照他們的想法,父親應該報答母親的恩情,且不說「今日俸錢過十萬,為君營奠復營齋」,至少應該將「正室夫人」的名分保留給髮妻。這不但是最起碼的一種還念著夫婦之情的表示,而且也是件「惠而不費」的事——他們並不反對父親納妾;只是想不透為什麼非續絃不可。 如果說,續娶的太太,身家清白,門第相當,也還罷了。不道竟是將出身青樓的一個所謂「跟媽」扶正;換句話說,是把這個出身不正的婦人,與髮妻同樣的看待。在王揖唐的子女看,是父親侮辱了死去的母親;是恩將仇報;是恩盡義絕,不可原諒的負心行為。 因此,在事先一再請求、苦勸,繼以抗議而終歸無效以後;他們在報上登了一個廣告,不承認有這麼一個來自八大胡同的繼母。 不過,顧太太對王揖唐的事業,確是有幫助的。本來王揖府組織安福俱樂部,原以「俱樂」為號召,升官發財是一樂;聲色犬馬更是一樂;顧太太是名鴇,能使脾氣高傲的姑娘帖然就範,安福一系的政客,自然揖王稱臣了。 這眾多的風流功德中,最大、最圓滿的一場是,說服了小阿鳳,下嫁王克敏做姨太太——王克敏字叔魯、杭州人,他的父親叫王存善,是個候補道,分發廣東,是有名的「能員」;在譚鍾麟當兩廣總督時,紅極一時,王克敏幼承庭訓,精通做官理財之道;本人是舉人,做過駐日本的留學生監督,所以又因熟諳洋務的資格,當過直隸交涉使。 到了民國,王克敏由於聯絡了各國在華銀行的洋大板與華買辦,專門為財政部、交通部介紹借債,因而又轉入財政金融界。當馮國璋與段祺瑞「府院不和」,段祺瑞辭職;外交總長汪大燮代理國務總理,改組內閣時,由於杭州小同鄉、東京老朋友的關係,王克敏脫穎而出,一躍而為財政總長,並兼中國銀行總裁,娶小阿鳳就在這飛黃騰達的時候。 王克敏生平有兩好,一是賭。北京官場中有兩個大賭徒。一個是做過鹽務署長,後來也做過一任財政總長的張弧,一個就是王克敏。兩人都以豪賭出名,一擲數十萬,面不改色;不過在賭場中矯情鎮物的功夫,王克敏又勝張一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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