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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


  「原來是亦思馬。」王越沉吟了一會,獻上一計,「汪公公,請你通知保國公,我們分兩路進兵,在榆林會師,保國公領京營走南路;我同汪公公出西路,人不必多帶,才走得快。」

  「不多帶人,怎麼打仗呢?」

  「大同、宣化有兵,就地取材。」

  「好!甚麼時候啟程?」

  「讓保國公先走。」

  原來這是王越爭功的計策,南路遷道而行,即令保國公朱永大軍先行,仍會落後。他同汪直只帶五百輕騎,由西路徑趨大同。先召守將探問軍情,據說亦思馬犯延綏的只是一部分;主力屯守在口外察哈爾與綏遠交界的威寧海子。

  於是就大同、宜化府兩處的駐軍中,選取精銳,總計兩萬人之多,王越跟汪直說:「汪公公,請你安坐老營,不必衝鋒冒險;托你的鴻福,一定馬到成功。」

  「辛苦、辛苦!」汪直很高興地說,「只要打了勝仗,你封爵包在我身上。」

  王越對這一帶形勢相當熟悉,帶同宣、大兩鎮守將,由大同東出的孤店關出口,到得府北一百二十裡的貓兒關,天氣突變,大風大雨,搖山震岳,王越想起當年直搗花馬池的往事,不由得興奮地說道:「真是天助我成功。」

  當下召集部將宣佈,急行軍奇襲威寧海子,同時宣佈士兵一律「關恩餉」兩個月。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,星夜直撲威寧海子——蒙古人稱湖泊為「海子」,所以威寧海子又稱威寧湖,亦思馬的主力屯駐在威寧湖東岸,官軍由西南向東北行進,王越派一萬五千人沿西岸繞越北面掩襲,其餘五千人,在南岸虛張聲勢。其時正當黎明,但以風雨之故,天色晦冥如墨。正當敵人自蒙古包中驚起,倉皇迎敵時,北面的官軍從後殺到;南面的官軍,由王越親自率領,自虛張聲勢一變而為奮勇直前,前後夾擊,敵人落水的落水、逃竄的逃竄,及至風雨既定,清點戰果,計斬首四百餘級;俘獲駝馬牛羊六千餘。此時保國公朱永的大軍,還未到達榆林。

  班師還朝,汪直實踐了他的諾言,奏保王越封伯爵世襲,稱號有現成的「威寧」可用,歲祿一千兩百石。

  這一仗打出來的好處不少,但卻遇到了一個難題。文官既因武功封爵,便當歸入「文東武西」的西班,不能再掌理都察院了。王越卻萬分不願,因為一歸西班,清閒無事;遇到征伐,掛將軍印出師;上有監軍及掌理軍務的總督,一切聽命而行,是王越無論如何不能忍受的。

  幸好有先例在,天順年間王驥以靖遠伯為兵部尚書;奪門之變,楊善封興濟伯,仍為禮部尚書。王越托禦史幫忙,聯名頌功,並引王驥、楊善事例,請准王越領都察院、兼督團營。由於內有汪直相援,終得如願以償。

  王越很得意,陳鉞的官運亦不壞,由於汪直的提攜,內召回京,接替因丁憂回籍的餘子俊,一躍而為權力僅次於「吏部天官」的兵部尚書。

  §二十三

  成化十七年二月,王越又立了一次邊功。這回是韃靼另一個部落伯顏猛可入寇大同,仍舊是朱永、汪直、王越原班人馬迎敵。得勝班師,王越進位太子太傅,增歲祿四百石。

  「王公,」陳鉞登門道賀時說,「我有話奉勸,不知道你嫌不嫌忌諱?」

  「彼此至好,何忌諱之有?」

  「伯爵的歲祿,自八百石至一千二百石,你現在增祿四百石,應該晉爵為侯了。不知道你是願意生前封侯;還是身後追封?」

  原來是談到身後之事的忌諱。王越便問:「生前如何,身後又如何?」

  「從前靖遠伯王驥,歲祿一千二百石,以後增祿三百石,應該晉爵了。但有人說,文臣封爵,已是特例,不宜再封公侯,否則武臣之中誰願意效力疆場?到得天順年間,王驥去世,追封為侯,諡忠毅。」陳鉞問道,「王公,你如果生前就願意封侯,我叫武選司的司官辦公事出奏。」

  王越沉吟了一會,拱拱手說:「多謝美意,一切拜託。」【校者注:原書來訪人作餘子俊。前文已敘余子俊丁憂回籍,陳鉞繼掌兵部。此處來訪人道「我叫武選司的司官辦公事」,其為兵部尚書明矣。且王越與餘子俊素有芥蒂,不應稱「彼此至好」。據上,將來訪人姓名改為陳鉞。】

  於是兵部出奏,請將王越改從勳臣之例,解除左都禦史的文職,掌前軍都督府,督理所有的京營。命下之日,宣府告警,亦思馬捲土重來,聲勢更勝於前。

  「王公,你封侯的機會來了。」陳鉞說道,「我跟汪公公談過了,你掛將軍印,仍舊是他監軍。不知意下如何?」

  「行!」王越答說,「不過,你不能另外派人總督軍務。」

  「當然,當然!你的官銜就是大都督,誰還能督你?」陳鉞又問,「你想用個甚麼名義?」

  「這無所謂。」

  「過去都用平虜、征虜、靖虜的字樣。『生獲為虜』,仿佛敵寇都是老弱殘兵,只等著官兵去俘虜似的,顯不出你的武功。這回我想鑄一顆『平胡將軍』的印。」

  王越以平胡將軍充總兵官,與汪直帶領京軍一萬人,趕到宣府。哪知由於王越的威名,亦思馬望風而遁,但如班師,又怕亦思馬回撲,因而決定暫時屯駐在宣大。

  這樣到了冬天,傳來了一個很壞的消息,汪直失寵了!

  原來汪直在與王越出師以前,東廠提督太監尚銘破了一起盜案,獲得重賞。汪直認為尚銘未將此事告知,顯然目中無人,及至獲賞,更懷妒意,揚言班師回京後,要尚銘好看。尚銘大懼,在汪直離京後,四處偵察,得知許多汪直所洩漏的禁中秘聞,同時將與王越勾結的情形,一股腦兒造膝密奏。皇帝開始對汪直起疑心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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