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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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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可是,這是皇家的家務,外臣似乎不便過問。」 「李先生,」興安問道,「你莫非記不得呂夷簡回奏劉後的話了?」 李賢省悟了,興安指的是宋朝李宸妃的故事。宋仁宗為李宸妃所生,劉太后取以為子,而宋仁宗一直被瞞著。及至李宸妃薨,劉太后打算以宮人之禮,在外治喪。宰相呂夷簡回奏:「禮宜從厚。」 其時劉太后與仁宗一起聽政,聽得呂夷簡的話,怕仁宗懷疑追間,立即離座,順手拉了仁宗入內。不一會,劉太后單獨臨朝,召呂夷簡責問:「不過一個宮人死了,相公何以說禮宜從厚,相公莫非想干預趙家的家務?」 呂夷簡在簾外答道:「臣待罪宰相,事無內外,皆當預聞。」 劉太后大怒。「相公,」她說,「你是要離間我們母子?」 呂夷簡從容答說:「太后不想保全劉氏一族?如果想保全,禮宜從厚。」 劉太后恍然大悟。仁宗將來即位,一定會知道自己身世的隱痛,那時必恨劉太后,憤無所泄,會殺盡她的娘家人。因而厚殮李宸妃——興安提醒李賢的,便是呂夷簡所說的「待罪宰相,事無內外,皆當預聞」這兩句話。 「興公公見教極是。」李賢答說,「即請代奏。」 「事機急迫,請隨我入宮,以便一奏准,就可以進見。」 於是李賢隨興安一起進宮,到了乾清門西的內右門,李賢站住了腳,因為這是外朝與內廷的界限,未便擅入。 「不要緊!有我。」興安說道,「先到我的直房去坐。」 進了內右門,沿甬道走到月華殿前的月華門,對面東向的是遵義門,進門便是養心殿,南面北向有三間屋子,便是司禮監掌印秉筆的直房。 「小禿,」興安一進門便抓住一個小太監問,「萬歲爺這會兒在哪兒?」 「在懋勤殿。」 「好!你伺候李閣老喝茶!」興安接著又說,「懋勤殿進月華門往北就是。我去看一看,馬上就回來。」 興安也不進直房,帶著他的隨從回出遵義門外。李賢一盞茶尚未喝完,興安的隨從來宣召了。 進了懋勤殿,行禮以後,皇帝問道:「剛才興安來回,李先生有話要說?」 「是。」李賢從容答奏,「當年郕王元妃,仗義執言,力主恢復沂王的儲位,因而幽廢;兩女方幼,從死可憫。」 「你的意思是,想為汪氏乞恩?」 「臣豈敢為王妃乞恩?」李賢答說,「皇上復位,誅賞分明。當年主易儲者,既或誅或竄,那麼護儲者亦應加恩,方得其平。臣待罪閣中,不得其平而不言,有負相職,恐傷皇上知人之明。」 「說得是。」皇帝點點頭,「汪氏不必從死了。」 「是!請皇上先面諭司禮監,傳諭後宮。」 「嗯。」皇帝回顧侍立在旁的興安,「你聽見了,去吧!」 等興安一走,李賢便說:「臣告退。」 「慢慢!我還有話。」皇帝交代,「端張凳子給李學士。」 等太監端了張矮凳來,李賢先謝了賜座,然後危坐在一角,靜候垂詢。 「山東去年大旱,百姓有吃草根樹皮的,賑款不足,地方官奏請加發。我問徐有貞,他說賑款多為地方官中飽,不必再加。你的意思如何?」 「為怕中飽而不加發賑款,等於坐視百姓餓死。因噎廢食,臣期期以為不可。」 「我也是這麼想。」皇帝又問,「很多人認為許彬不稱職,照你看呢?」 原來復辟以前的閣臣五人,問斬的問斬,充軍的充軍,革職的革職,及至高穀堅決求去,全班皆空。徐有貞為了報答許彬將他推薦給石亨,策畫奪門,得以大貴的情分,舉薦他由太常寺卿升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而入閣。但許彬為人性情坦率,好交遊而交不擇人,三教九流,甚麼樣的角色都有。及至入閣拜相,便有人笑他是「李邦彥第二」。李邦彥是宋徽宗的宰相,無能而善吹拍,號為「浪子宰相」。這個名聲太壞了,許彬決定杜門謝客,以期洗刷惡名。 哪知這一來更壞,平日上門不需通報的那班浪蕩子,都罵他勢利,小人得志,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。這話傳入皇帝耳中,所以有此一問。 李賢倒是很同情他。「許彬交遊稍濫,」他說,「如今想力爭上游,疏遠那些不該交的朋友,以致競相騰謗。」 「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。」皇帝念了這兩句經書,想了一下,「交遊太濫,不宜參大政,叫他到南京去吧!」 明朝的衙門有兩套,兩京各一。「叫他到南京去」,即是到南京當禮部侍郎。翰林學士的兼職,當然取消了,因為這是相職。 「薛瑄呢?」 提到此人,李賢肅然起敬。此人字德溫,是王振的小同鄉,學宗程朱,是真正言行一致的道學先生,所以都尊稱之為「薛夫子」。 正統年間,王振當權,有一天到內閣議事,事後閒談,王振問「三楊」說:「我家鄉有甚麼人可以當九卿的?」 「『薛夫子』薛瑄。」 於是王振將他由山東提學僉事,調升為大理寺少師。那時李賢當吏部文選司郎中,主管文官的升遷調補,薛瑄到他那裡去報到,李賢轉述「三楊」交代的話,說用他是王振的意思,應該去見一見他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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