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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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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茲事體大,要從長計議。」 「正就是為此,才來請你籌畫。」 「南宮,接頭了沒有?」 「正打算找人去通知。」張軏答說。 「孫太后那裡呢?」 「可以托老曹去說。」 「老曹是誰?」徐有貞問,「是曹吉祥?」 「是。」 「好!有他在一起,事情就好辦得多了。」徐有貞略想一想說,「這件大事,必得裡應外合才能成功。等南宮、仁壽宮都點頭了,我們再來部署。這幾天我不出門,隨時候教。」 有了初步結果,石亨仍舊趕回大祀殿,留張軏在城裡跟曹吉祥聯絡。徐有貞亦密密地籌審,辦此大事,不能不找幫手;但幫手亦不宜多,以免分功。最要緊的是,找來的幫手,必須是跟于謙、王文沒有甚麼關係的,否則密謀一泄,便有身家性命之憂。 *** 正月十六日,月上之時,石亨與張軏悄然來到徐家。「兩處都同意了。」石亨問道,「該怎麼進行?」 「請等一等!」 徐有貞家的屋頂上,有個小平臺,是他為夜觀天象而特建的。此時登臺細細觀看了北斗之北的紫微垣十五星,下來說道:「事在今夕,機不可失。」 「你看出來甚麼?」 「紫微黯淡,蕃衛諸星發亮,應在我輩。」徐有貞問行三的張軏說,「張三哥,你現在就可以動用的人,有多少?」 「一千。」 「夠了。」徐有貞又問,「皇城的鑰匙在誰那裡?」 「在我家老二那裡。」 張軏是指他二哥張輗,他以中府右都督領宿衛,皇城啟閉,由他掌管。徐有貞便問:「你能不能跟他要了來?」 「恐怕他不會給。」張軏面有難色,「總要有個說法,能不能把咱們要辦的大事告訴他?」 徐有貞心想,張輗自從正統五年,因為口出不道之言,為他的長兄張輔訴請治罪,在錦衣衛關了半年以後,脾氣改得謹慎小心,所以得領宿衛。如果將此大事告訴了他,職責所在,或許會大義滅親去檢舉,不可不防。 「這件大事絕不能告訴他。」 徐有貞沉吟了一會對石亨說:「石公,請你陪了他去,說居庸關有警,要勒兵入大內,備非常,把鑰匙拿到了,請你保管。」 「好。」石亨問道,「以後呢?」 「在曹太監家聚會,再作部署。」 石亨答應著,與張軏辭出。徐有貞換上官服,擺設香案,望空默禱,然後將他的一妻一女喚出來說:「我要去辦一件大事,辦成了,國家之福;辦不成,門戶之禍。你們自己斟酌。」 這意思是,萬一他事敗被捕,謀反大罪,妻孥不免,希望她們自裁。徐小姐一聽這話,便盈盈欲涕了。但徐太太是個很能幹、也很有決斷的婦人;而且也深知丈夫的才具,相信他要辦的大事,一定能夠成功。不過,她對當年不願南歸,徐有貞罵她「想做騷韃子的小老婆」這件事,始終耿耿於懷,如今找到報復的機會了。 「你放心好了,如果有門戶之禍,我會料理。反正我也快四十歲了,人老珠黃不值錢,想做騷韃子的小老婆,人家也不會要我。」 徐有貞苦笑不答,帶了一個伴當,由後門策騎而出,順路邀約了兩個同黨,一個是楊善;一個叫王驥,是永樂四年的進士,年已七十有餘,正統年間便已當到兵部尚書,曾三征雲南麓川叛亂的土司,文武全才,威望甚高,但於謙不甚看重他,投閒置散,頗為失意。所以一等徐有貞來聯絡,立即表示,願拚老命,以報上皇。這天,不但他自己束裝上馬,而且將他的兒子王瑺、王祥,孫子王添亦帶在身邊。 *** 三更未到,人都齊了。除王驥父子祖孫四人以外,石亨亦是一家三代,有他的侄子石彪,石彪的兒子石浚;楊善是父子五人;而曹吉祥是叔侄五人,都是金字旁的單名:曹欽、曹鉉、曹鐸、曹鎔,一個個勁裝結束,執弓跨刀,躍躍欲試。 「真是『上陣全靠父子兵』!」徐有貞很高興地說,「大明國史,就從今天要改寫了。」 「各位飽餐,可不許喝酒。」曹吉祥又問張軏:「你的人在哪裡?」 「在東安門大街,光祿寺街一帶待命。」 「吃了飯沒有?」 「發了乾糧。」 曹吉祥點點頭,向石亨說道:「你取了哪個門的鑰匙?」 「長安左門。」 「銅符呢?」 「也有,是『東』字型大小。」 「好!你先請吧。」 於是石亨帶了一名小校,策騎到了長安左門,叫開了門上的小門,出來一名「坐更將軍」,一看是石亨,不由得奇怪。「爵爺,」他問,「深夜駕到,有甚麼吩咐嗎?」 「也先到了居庸關外了,我從今天晚上起,開始巡查各處,想進皇城看看。喏!」石亨將銅符交驗。 「是,是,你請。」坐更將軍交回銅符,歉疚地說,「不過,只好請爵爺由這道小門進來。門口的鑰匙,張都督要去了。」 「不要緊,不要緊。」 石亨將馬韁交了給小校,由小門進入,抬頭一看,星月皎然;遙望南宮,院落沉沉,心裡在想:上皇此刻不知在幹甚麼?想來總是枯坐等待,他心裡會怎麼想?夢想不到他還會有一天在奉天殿上受群臣朝賀吧? 正在胡思亂想時,隱隱聽得人聲,知道張軏領兵到了,便向「坐更將軍」說:「你出去看看,是怎麼回事?」 坐更將軍出小門去看了回來說:「是一隊京營兵經過。」 「不是經過,是進皇城來的。」石亨從懷中將鑰匙取出來說,「你去開門!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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