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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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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瓦剌國君臣各自為政,脫脫不花亦遣使到京請和。楊善便自告奮勇,願充議和專使。這不牽涉到奉迎上皇之事,景泰帝同意了,並派趙榮為副使。 當然,出塞以後,少不得要去探視上皇。胡濙便上奏說:「上皇蒙塵已久,御用服食,宜付楊善等資獻上皇。」景泰帝竟無表示,群臣頗多不平。楊善悄悄安慰他們說:「你們別急,我這回去,一定要想法子將上皇弄回來。」 「思敬!」王直喚著他的別號說道,「你自請奉使,皇上垂詢,我力贊其成。不過,沒有把握的話,你不要說。否則,不但你自己為人所輕,連我亦會受人批評。」 「我何嘗沒有把握?」 「你的把握在哪裏?」 「喏!」楊善指著胸口說,「一片丹心,三寸不爛之舌,四名小犬,萬貫不吝之財。」 原來他有四個兒子,這回打算一起帶了去供奔走。事實上他亦確是需要親信的幫手,因為朝廷除了對脫脫不花及也先稍有賞賜以外,對其他瓦剌國有權力的人物,一無所贈。楊善決定盡傾私財,購買塞外視為珍品的日用什物,諸如布帛綢緞、茶葉藥材等等,到瓦剌去廣結善緣,以期能成迎歸上皇的大功。由於數量甚多,運輸看管,頗為辛苦,所以他要把四個兒子都帶了去。 及至與李實相遇,一夕長談,對也先及他左右的情形完全明瞭以後,楊善更有把握。不過李實卻不信他能迎還上皇,因為他只是右都御史,在也先心目中,要王直、胡濙、于謙才算是大臣,而且璽書中亦仍無奉迎之語。 李實、趙榮回京,先到內閣,投遞上皇的三封書信,細談此行的經過。也先既確有送還上皇的誠意,自然應該奉迎。於是大臣以王直為首,勛戚以軍陽侯陳懋為首,聯名上奏。而就在此時,也先又派了個使者來,請南朝遣使,跟他一起去迎上皇。兩案併作一案,而景泰帝不許,只說:「也先使詐。」 「此非面奏不可。」李實說道,「請各位閣老,為我代請晉見。」 內閣跟興安接頭,安排景泰帝召見李實。他細述了也先的態度,接著又說:「也先應臣之請,派人偕同羅綺調回擾邊人馬。臣回京時,經過大同、宣府、懷來等處,田間已有百姓,與去時所見,大不相同,足見也先並非徒託空言。伏願皇上俯允群臣之請,盡速遣使,奉迎上皇。倘或逾期稍久,就令仍舊遣臣,臣亦不敢去了。」 景泰帝沉吟了好一會說:「反正楊善已經去了。答覆也先,由楊善送回來就是。」 景泰帝的意向似乎改變了,但仍無濟於事。因為只復書、不遣使,在也先看,迎歸的誠意不夠,而且也是懷疑他是否真有送還上皇的誠意,勢必觸怒也先,意氣用事,交涉將愈棘手。 於是群臣復又合疏陳奏利害關係。而景泰帝遣興安到內閣傳諭:「皇上交代,上皇是皇上之兄,豈有不迎之理?但其情叵測,必須探明。探明確有誠意,再奉迎上皇,亦未為晚。一切都等楊善回來再議。」 楊善未回,但遣他的長子楊宗疾馳而回,帶來一個喜訊:上皇即將啟駕回京了。 *** 楊善去見脫脫不花時,也先已經得知消息,特地派一個人來迎接。此人名叫田民,本來是京營的一名軍官,為也先所擄,充作隨從。自喜寧死後,田民代替了他的位置,可說已成也先的心腹,這回名為迎接,其實偵察,要想弄明白,南朝究竟要怎樣處置上皇? 楊善是老狐狸,心計極深,明知其意,聲色不動。到了也先的營地,先將帶來的禮品,託田民一一轉贈,博得了一片歡喜讚嘆之聲。入夜,田民邀集了好些瓦剌的官員,設全羊宴款待楊善父子及趙榮,酒酣耳熱之際,說話便很坦率了,有人問道:「土木堡一仗,南朝的軍隊好沒有用!」 「不錯!」楊善從容答說,「精壯有用的軍隊,不是派到兩廣去征傜人、僮人,就是派到閩浙去剿海盜。那時王司禮只是想邀大駕到蔚州,榮耀鄉里,所以不重戰備,你們也不過僥倖得意。如果是在此刻,哪會有這種事出現?」 「怎麼,莫非轉弱為強了?」 「本來就是強的。如今南征將士的精銳,都已回京,總數不下二十萬。這不算,于尚書為了報仇雪恥,另外又募了三十萬人,選拔得很嚴,體格稍微差一點的就不要。這三十萬人,完全用神機營的操法,練神槍、練火器、練毒藥煉過的弩箭,百步以外,就可以致敵死命。這還是看得見的,看不見的就不必談了。」 「甚麼是看不見的?」 楊善故作躊躇後才開口:「好吧,現在談談也不要緊。」他說,「于尚書手下有個奇才,替他策畫戰備,沿邊要害之地,都埋了鐵椎、鐵樁,深可三尺,上面露出五六寸長的一個矛尖,馬蹄一踏上去,沒有不刺穿倒地的。又請了五台山、嵩山少林寺武功精深的和尚來訓練刺客,像這種蒙古包,三兩下就上去了,比猴子還要靈活。」 說著,他裝作無意地往上一望。但整個帳中人,包括趙榮在內,不約而同地都向上探視,似乎真的想看看上面有刺客沒有。 「可惜!現在都用不著了。」楊善微作悵惘,「和議一成,大家像兄弟一樣,還用得著這樣子費心思?」這些話,第二天一早就由田民說了給也先聽。也先將信將疑,又驚又喜,急於想見楊善。召入大帳,楊善獻上特備的一份禮物,特製的一隻大銀杯,上鐫八字:「太師淮王,加官晉爵。」 也先不識漢文,聽田民講解以後,頓時面現喜色。說過一番應酬話,楊善問道:「正統年間,太師進貢,每次派三千人,一年要派兩次進貢。朝廷每次必厚待貢使,賞賜甚多。朝廷如此相待,太師何以背盟相攻?」 他關照通事馬顯,照他的語氣翻譯,想看看也先對他據理而爭的反應如何?也先並無慍色,且是用一種埋怨的口吻答覆:「為甚麼削我的馬價?給我的衣帛,好多是剪斷的;派去的人好多不放回來,且減了歲賜,教人怎麼忍得下?」 「不是削價。太師的馬,每年都會增加,馬價的負擔很重,但已經運到了,不忍退回,只好稍微削減一點。太師自己倒算算總賬,所得是不是比以前多了。至於剪斷布帛,是通事有意破壞,事發以後,已經處斬。譬如太師的貢馬,亦有很壞的;貂皮也許毛都脫了,成了光板,這都是下面不小心,不是太師的本意。」楊善略停了一下又說,「每年遣使,多至三四千人,難免有壞人在內,犯了法怕回來了受太師責罪,自己逃走的,朝廷把他們留下來幹甚麼?還有,貢使入朝,人數有浮報的情形,朝廷核實賞賜,所減的是虛數,只要有人就必有歲賜。一個都不會少的。」 當馬顯翻譯時,也先不斷點頭,很顯然地是接受了解釋。楊善認為是提上皇的時機了。 「太師一再進攻,我國的軍民死了幾十萬,可是太師的部下,死得亦不算少了。上天好生,太師好殺,何苦逆天行事。如今送還上皇,兩國和好,中國的銀子布帛,源源不絕地送了來,彼此高高興興,豈不甚美?」 「那麼,璽書上何以沒有奉迎的話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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