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邁可·R·利波維奇(Dr. Michael R.liebowitz)的新論著叫做《愛情的神秘變化過程》(The
Chemstry of
Love)。這本書裡有一個觀點非常淺白也非常重要。利波維奇說:"相吸(Attration)跟相依(Attachment)是不同的。相吸和相依是愛的不同層面。相依是一種深厚溫暖的感情,既能予人以平靜之感,又能教人萌欣慰之情。"
利波維奇說:"人類代代相傳的先決條件是:第一,成年男女必會異性相吸,交成配偶;第二,配偶的兒女必須受到保護,讓他們度過無知的成長階段而生存下去。相依之情不僅足以長時期維繫母親與嬰兒的關係,也可以使父親置身其間,連成一體。"可惜,我們大家都把相吸和相依這兩種"愛"混為一談,弄得糾纏不清,彼此痛苦。兩性從相吸發展到相依的過程是漫長的;在這個發展過程中,兩性關係要保持"花前月下的柔情蜜意"(Romantic)並不容易。在感情昇華為相依的過程中,情人應該有彼此容忍或遷就的涵養;這個時候,相吸時期的激情早該過去了。這不是冷酷的現實,而是自然的現象。況且,"相依"一點不冷淡,反而很溫馨,利波維奇說:"在我們的文化意識形態裡,我們要求男女之愛永遠徘徊在花前月下。"這是人類婚姻生活的痛苦根源。
二
亨利·大衛·索羅說:"愛情無可救藥,唯一的良藥就是越愛越深。""深"字一點不深;"深厚溫暖的感情"就是深。
易言之,是"相依"。
易言之,不是"相吸"。
三
米爾本太太是英國鄉下家庭主婦。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,她的兒子艾倫入伍到前線參戰,她和丈夫傑克留在家裡過著烽火中的普通老百姓生活,天天一面照常作息,一面苦苦等候兒子從前線寄回來的家書。米爾本太太從兒子人伍那天開始寫日記,天天寫,寫到戰爭結束兒子回家那天。她的日記後來編成一本三百七十四頁的書,書名叫《米爾本太太日記: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五年一位英國婦女的日思錄》。有一次,艾倫好久沒有音訊,前方傳來的消息說,他那支部隊給德軍殲滅了,大概凶多吉少。米爾本太太跟丈夫傑克不肯絕望也不敢奢望。直到有一天--
"七月十六日星期二。……大約五點三十分,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小狗到田野散步。走了好一段路,突然聽到傑克在叫我,回頭看到他站在老遠的樹籬前向我招手。'不會是關於艾倫的電報吧!'我不敢往下想,很快就跟傑克在田野中間會合。"國防部來電話說收到一通電報:艾倫現在是德軍的戰俘。'他說,'謝謝天!'我們緊緊抱在一起,欣喜不可名狀。他到底還活著,不是戰死。……"
四
小說家必利吉德(V.S.Pritchett)一九八○年八十歲生日寫了一篇文章叫《與世紀同年》(As Old as the
Century),文中有一段這樣寫他夫人:
"……可是只要我把煙斗弄乾淨,坐下來展紙提筆,我就不再發牢騷了。我十歲就受文字魔力的驅喚。伏案四小時,什麼時間觀念都沒有了,只覺得幾分鐘而已;我太太叫我下樓去吃好吃的中飯。她整個早上都在打字機前謄寫我前一天寫的東西,笑我拼音差勁,認不出我的蠅頭小字還要自己加些別的字;她早知道文章打出來之後我一定又要改來改去,非要重打兩三次不可;她也是個事事求盡善盡美的人。我們合作愉快;她的記性比我強;我照她的批評改文章。她總是客客氣氣打發掉那些打電話找我的人,還有那些勢利鬼,老以為我活著就是為了讀他們的論文和著作,老要我寫書評,要我接受訪問,發表演講,替他們當諮詢人。她還要經常應付那些不速之客,這些都是作家生活的剋星。她比我年輕,比我有魄力。……"
五
比蕭邦大六歲的喬治桑追求蕭邦的時候對朋友說:
"他好像很怕見人,不知道他怕的是什麼?"
蕭邦搬去跟喬治桑和她兒女住。蕭邦整天寫曲練琴,做完一天的工作之後才對喬治桑發抒牢騷。喬治桑說:
"他找我談話,像當年莫里耶找女僕人談話一樣。"
戀情淡得不能再淡了。喬治桑說:
"我的眼睛終於睜開來了。我再也不讓我的肉體和鮮血成為薄幸和邪惡的牧場。"
蕭邦和喬治桑最後一次見面兩個人都已經沒有話說了:
"好嗎?"
"好。"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