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蔡智恒 > 夜玫瑰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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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捷運站在我早上來時很擁擠;晚上八點回來時,卻讓我覺得孤單,和不可名狀的寂寞。 但是現在看它,心情就輕鬆多了。 我也許仍然會寂寞,但我絕不孤單。 因為我可以擁有夜玫瑰的眼神,還有小皮。 我知道我即將歸屬於這座城市,而這個捷運站也會是我生活的重心。 回程時,小皮的路線跟我下班時一樣,但我已不再對自己感到陌生。 牽著小皮來到樓梯口,想到還得爬到七樓,我不禁雙腿發軟。 沒想到小皮吠了一聲後,就往樓上衝刺,我不得不跟著往上跑。 打開七C 的門時,我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。 「幹嘛?有這麼誇張嗎?」 葉梅桂剛洗完澡,坐在客廳的沙發,拿一條紅色毛巾擦乾她的頭髮。 「你試試從樓下跑到七樓看看,我不信你不會喘。」 我慢慢移動步伐,到我的沙發,坐下,喘了一口長長的氣。 「有電梯不坐,幹嘛爬樓梯?水利工程師喜歡爬樓梯鍛煉身體嗎?」 「電梯壞了啊。你不知道嗎?」 我的呼吸終於恢復正常。 「電梯壞了嗎?」葉梅桂似乎很疑惑。 「我下班回來時就壞了。」 「是嗎?我今天有坐電梯呀。」 「你沒看到電梯門口的字條嗎?」 「字條?」她停止雙手擦拭頭髮的動作,轉頭看著我,說:「是不是寫著:『奈何電梯又故障,只好請您再原諒。少壯常常走樓梯,老大一定更健康』?」 「是啊。」 「哦。」 然後她又拿起毛巾,繼續擦拭頭髮。 「咦?這麼說,你也看到紙條了嗎?」 「嗯,當然有看到。」 「那你怎麼還能坐電梯?」 「你大概沒看仔細吧。字條右下角會署名:吳馳仁敬啟。」 「這我倒是沒注意到。」 「六樓吳媽媽的小孩,正在學書法。」 「那跟這個有關嗎?」 「吳媽媽小孩的名字,就叫吳馳仁。」 「這」 「所以電梯沒壞。」 「喂,這玩笑開大了吧?」 「不會呀,這棟大樓的住戶都知道。大家還誇他毛筆字寫得不錯呢。」 「可是——」 「他的名字很好玩,吳馳仁念起來就像『無此人』。」 「這麼說的話,我第一次到這裡看房子、和搬家那天,電梯也沒壞?」 「電梯一直很正常呀,從沒壞過。」 葉梅桂把毛巾擱在茶几上,理了理頭髮,笑著說:「這是我們這棟大樓的幽默感哦,你只要看見有人在爬樓梯,就知道他不是這裡的住戶了。很有趣吧。」 「有趣個頭!我今天已經來回爬了三趟樓梯!七樓耶!」 「呵呵」她竟然笑個不停:「想不到吧。」 我本來覺得有些窩囊,但是看到葉梅桂的笑容後,就無所謂了。 雖然我並不知道,為什麼她有雙寂寞的眼神;但我相信,像玫瑰般嬌媚的眼神,才是她真正的樣子。 葉梅桂啊,你應該要像你說的那樣,是一朵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,而不是總讓我聯想到寂寞這種字眼。 「怎麼了?在生氣嗎?」葉梅桂嘴角還掛著微笑:「歷史悠久、博大精深的水利工程沒讓你學會幽默感嗎?」 「水利工程是嚴肅的,因為我們不能拿民眾的生命來開玩笑。」 「哦,是這樣呀。那你也是嚴肅的人囉?」 「我不嚴肅。我現在只是個肚子很餓的人。」 「肚子餓了嗎?需要我煮碗面給你吃嗎?」 「這是寒暄嗎?」 她沒回答,只是微微一笑。 「烹飪這門學問,真是歷史悠久、博大精深啊!」 「幹嘛這麼說?」 「我以為你是學烹飪的。所以我想我得說上這一句,你才會煮面。」 「我不是。你今天幫我這麼多忙,煮碗面給你吃是應該的。」 「那你念的是什麼歷史悠久、博大精深的學問呢?」 「以後再告訴你。」 葉梅桂笑一笑。站起身,往廚房走去。 我看著廚房內的葉梅桂,這個即將跟我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女子。 她的背後散著新幹的頭髮,嘴裡輕聲哼著歌,似乎很輕鬆自在。 這讓我產生我跟她是一家人的錯覺。 沒多久,葉梅桂端出了一碗榨菜肉絲麵。 我吃了一口後,疲憊的身心終於放鬆,不由得微笑了起來。 我不必再擔心該如何適應臺北人的口味,以及是否會再有人陪我吃面的問題。 「笑什麼?是不是很難吃?」她問我。 「不。這碗面很好吃。」我回答。 因為我又看到了一朵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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