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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哈爾濱不愧「東方莫斯科」的稱號,市容有股濃厚的俄羅斯風味,街頭也常見屋頂尖斜像「合」字的俄羅斯建築。

  我和暖暖在一家狗不理包子吃早飯,這是天津狗不理包子的加盟店。

  熱騰騰的包子皮薄味美,再加上綠豆粥的香甜,全身開始覺得暖和。

  哈爾濱的商家幾乎都是早上八點營業、晚上七點打烊,這在臺灣實在難以想像。

  我和暖暖來到一家像是茶館的店,進門前暖暖交代:「待會碰面的人姓齊,咱們要稱呼他……」「齊瓦哥醫生。」我打斷她。

  「哈爾濱已經夠冷的了,千萬別說冷笑話。」暖暖笑了笑,「而且齊瓦哥醫生在內地改姓了,叫日瓦戈醫生。」「你自己還不是講冷笑話。」我說。

  「總之要稱呼他齊老師,而不是齊醫生。」我點點頭便想推開店門,但接觸門把那瞬間,又被電得哇哇叫。

  去過暖暖的工作地方,知道大概是出版社或雜誌社之類的,但沒細問。

  因此暖暖與齊老師對談的語言與內容,不會讓我覺得枯燥。

  若我和暖暖角色互調,我談工作她陪我,我猜她聽不到十分鐘就會昏睡。

  為了不單純只做個裝飾品,我會在筆記本上塗塗鴉,假裝忙碌;偶爾也點頭說些您說得對、說得真好、有道理之類的話。

  與齊老師訪談結束後,我們來到一棟像是60年代建築的樓房。

  這次碰面的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嬸,「姓安。」暖暖說。

  「莫非是安娜?卡列尼娜?」我說,「哈爾濱真的很俄羅斯耶。」「涼涼。」暖暖淡淡地說。

  「是。」我說,「要稱呼她為安老師。」「嗯。」暖暖又笑了,「而且安娜?卡列尼娜應該是姓卡才對。」離開安老師住所,剛過中午12點。暖暖有些急,因為下個約似乎會遲到。

  叫了輛計程車,我急著打開車門時又被電了一次。

  下了車,抬頭一看,招牌上寫著「波特曼西餐廳」。

  還好門把是木制的,不然再電下去我就會像周星馳一樣,學會電角神拳。

  「手套戴著唄。」暖暖說,「就不會電著了。」「為什麼現在才說?」「因為我想看你被電呀。」暖暖笑著說。

  我想想自己也真夠笨,打算以後手套就戴著,進屋內再拿掉。

  暖暖很快走到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桌旁,說了聲抱歉、來晚了。

  他笑了笑說沒事,便示意我們坐下再說。

  「從學生時代便喜歡您的作品,今天很榮幸能見您一面。」暖暖說。

  「錢鐘書說得不錯,喜歡吃雞蛋,但不用去看看下蛋的雞長得如何。」他哈哈大笑,「有些人還是不見的好。」嗯,他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。

  打量了一下這家俄式餐廳,天花板有幅古歐洲地圖,還懸掛著水晶吊燈。

  鵝黃色的燈光並不刺眼,反而令人覺得舒服與溫暖。

  雕花的桌架、窗戶的彩色玻璃、紅木吧台和走廊、刻了歲月痕跡的燭臺;大大的啤酒桶窩在角落,牆上擺了許多酒瓶,素雅壁面掛了幾幅老照片。

  音響流瀉出的,是小提琴和鋼琴的旋律,輕柔而優雅。

  這是寒冷城市裡的一個溫暖角落。

  暖暖點了俄式豬肉餅、罐燒羊肉、紅菜湯、大馬哈魚子醬等俄羅斯菜,還點了三杯紅酒。

  「紅酒?」我輕聲在暖暖耳邊說,「這不像是你的風格。」「讓你喝的。」暖暖也輕聲在我耳邊說,「喝點酒暖暖身子。」「你的名字還可以當動詞用。」我說,「真令人羡慕。」暖暖瞄了我一眼,我便知道要閉嘴。

  這裡的俄羅斯菜道不道地我不知道,但是好吃,價錢也不貴。

  紅酒據說是店家自釀的,酒味略淺,香甜而不苦澀,有種獨特的味道。

  餐廳內彌漫溫暖的氣氛,顧客臉上也都有一種淡淡的、看似幸福的笑容。

  暖暖和那位中年男子邊吃邊談,我專心吃飯和喝酒,三人都有事做。

  當我打算拿出餐巾紙擦擦滿足的嘴角時,發現包著餐巾紙的紙袋外面,印著一首詩。

  秋天 我回到波特曼 在那首老情歌的末尾 想起你特有的固執 從我信賴地把你當作一件風衣 直到你縮小成電話簿裡 一個遙遠的號碼 這期間 我的堅強 夜夜被思念偷襲 你的信皺皺巴巴的 像你總被微笑淹沒的額頭 我把它對準燭光 輕輕地撕開 當一枚戒指掉進紅酒杯 我的幸福 已奪眶而出「當一枚戒指掉進紅酒杯,我的幸福已奪眶而出。」中年男子說。

  我抬起頭看了看他,我猜他應該是跟我說話,便點了點頭。

  「這首詩給你的感覺如何?」他問。

  「嗯……」我沉吟一下,「雖然看似得到幸福,卻有一股哀傷的感覺。」「是嗎?」他又問,「那你覺得寫詩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?」「字面上像是描述一位終於得到愛情的女性,但我認為寫詩的人是男的, 搞不好就是這家餐廳老闆,而且他一定失去所愛的人。」我說。

  「挺有趣的。」他笑了笑,「說來聽聽。」「也許老闆失去摯愛後,寫下情詩、自釀紅酒,讓顧客們在喝杯紅酒時, 心中便期待得到幸福。」我說,「男生才有這種胸襟。」「那女的呢?」「女的失去摯愛後,還是會快快樂樂的嫁別人。」我說。

  「瞎說!」暖暖開了口。

  一時忘了暖暖在身旁,我朝暖暖打了個哈哈。

  「你的想像力很豐富。」他說。

  我有些不好意思,簡單笑了笑。

  暖暖起身上洗手間,他等暖暖走後,說:「很多姑娘會把心愛的男人拐到這兒來喝杯紅酒。」「就為了那首詩?」我說。

  「嗯。」他點點頭,「你知道嗎?秦小姐原先並非跟我約在這。」「喔?」我有些好奇。

  「我猜她是因為你,才改約在這裡。」「你的想像力也很豐富。」我說。

  暖暖從洗手間回來後,他說:「合同帶了嗎?」「帶了。」暖暖有些驚訝,從包裡拿出合同。

  「我趕緊簽了。」他笑著說,「你們才有時間好好逛逛哈爾濱。」暖暖將合同遞給他,他只看了幾眼,便俐落地簽上名。

  「那首詩給我的感覺,也是哀傷。」他站起身,抖了抖衣角,說:「戒指並非藏在信裡,而是拿在手上。將戒指投進紅酒杯時,奪眶而出的 不是幸福,而是自己的淚。」他說了聲再見後,便離開波特曼。

  「我不在時,你們說了啥?」暖暖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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