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蔡智恒 > 暖暖 | 上頁 下頁 |
三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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躺在床上,思潮洶湧,很難入睡。 迷迷糊糊間天亮了,洗把臉,到食堂吃早點。 跟前些天不同的是,食堂裡一點聲音也沒。 吃完早點回到寢室,拉著行李箱,背上背袋,走到校門口等車。 不用上車的北京學生也在,似乎都想送臺灣學生最後一程。 遠遠看到暖暖跑過來,到我身旁後,喘了幾口氣,伸出手說:「給。」 我接過來,是一個包裝好的小禮物,很沉。 「不是啥好東西,不嫌棄的話就收了唄。」暖暖說。 「這是?」 「三天前在大柵欄裡買的。」 我想起那時暖暖突然要我等她十分鐘,原來是跑去買這東西。 我很後悔自己根本沒準備東西送暖暖,情急之下又從皮夾掏出一張鈔票。 「又是鈔票?」暖暖說。 「這給你。」我把這張紅色百元台幣遞給暖暖。 「給我錢做啥?」 「不不不。」我說,「你別把它當錢,你看這上頭有孫中山肖像,如果你以後想念起孫中山,便不用大老遠跑去南京中山陵瞻仰。」 「好。」暖暖收下鈔票,笑了笑,「謝謝。」 車子到了,該上車了。 「暖暖,你要好好活著。別學文鸞。」我說。 暖暖大概連瞪我的力氣也沒,表情有些無奈。 「行。」暖暖簡單笑了笑,「我儘量。」 上了車,隔著車窗用心看著每張揮手的臉。 我相信幾個月後甚至幾年後,我仍然會記住這些微笑的臉龐。 徐馳也揮揮手,嘴裡說:「走吧走吧,別再來了。」 真是個白爛。 我的視線最後停留在暖暖身上。 暖暖只是淡淡笑著,並沒揮手。 車子起動了,車輪只轉了半圈,暖暖突然用力揮手。 「涼涼!」暖暖高聲說,「再見!」 揮揮手的那瞬間,暖暖突然立體了起來。 以往車子總是滿滿的人,現在卻只坐一半,感覺好空。 車內少了笑聲,連說話聲也沒,只聽見引擎聲。 好安靜啊。 我拆開暖暖送的禮物,是個金屬制的圓柱狀東西,難怪很沉。 這並不完全是個圓柱,從上頭看,缺了些邊,看起來像是新月形狀。 高約十公分,表面鍍金,但顏色並不明亮,反而有些古樸的味道。 柱上浮凋出二龍戲珠圖桉,柱裡頭中空,如果放筆,大概可放十枝左右。 我把玩一會,便小心收進背袋裡。 到了首都機場,下了車,同學們各自拿著自己的行李。 「同學們再見了,記得常聯絡。」李老師笑了笑,「這次活動有啥不周到 的地方,同學們別見怪。」「一路好走。」張老師也說。 這些天李老師每到一個景點,便用心解說,語氣溫柔像個慈父;而張老師則幾乎把一切雜務都包在身上。 聽見李老師這般謙遜客氣的說法,有些女同學眼眶又紅了。 幾個學生抓緊時間跟兩位老師合照。 我也把握住時間跟李老師由衷道聲謝謝,李老師輕輕拍拍我肩膀。 「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。」李老師說。 李老師和張老師最後和周老師、吳老師握了握手後,便上車離開。 辦好登機手續,行李箱也托運了,排隊等候安檢時,我看見學弟手裡拿著卷軸,便問:「你不是送給王克了嗎?」「她剛剛又拿來還我。」學弟苦笑著。 學弟的背影看來有些落寞,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。 我將背袋放進輸送帶,背袋經過X光機器時,安檢人員的神情有些異樣。 安檢人員拿出我背袋中暖暖送的東西,問:「這幹啥用的?」「讓筆休息用的。」我回答。 「啥?」「這是……」怕再惹出湯匙和勺的笑話,我有些遲疑輕聲說:「筆筒?」「筆筒是吧?」他再看一眼,然後還給我,說:「好了。」原來你們也叫筆筒喔。 收拾背袋時,瞥見學弟的卷軸,便拿著。 「你東西掉了。」我拍拍學弟的肩膀。 學弟轉身看了我一眼,說:「學長。我不要了,就給你吧。」我還沒開口,學弟便又轉身向前走。 上了飛機,剛坐定,順手拆開卷軸。 卷軸才剛攤開,從中掉出三張捲藏在卷軸裡的紙。 我一一攤開,只看一眼,便知道是三張鉛筆素描。 第一張畫的是長城,上頭有一男一女,男生拉住女生的手往上爬;第二張是一男一女在胡同區,女生雙手蒙著臉哭泣,男生輕拍她的肩。 第三張應該是佛香閣前陡峭的階梯,最前頭的男生轉身拉著女生的手,女生低著頭,後面有一對男女站在低頭女生的左右。 而卷軸的「才子」右下方,又寫了字體較小的「佳人」二字。 我來不及細想,便拍了拍坐我前頭的學弟,把卷軸和三張畫都給他。 學弟一臉驚訝,然後陷入沉思。 學弟突然解開安全帶,站起身,離開座位。 我嚇了一跳,也迅速解開安全帶站起身從後面抱住他,說:「飛機快起飛了,你別亂來!」「學長。」學弟轉頭說,「我上個廁所而已。」學弟走到洗手間旁,我雙眼在後緊盯著。 空中小姐告訴他說:飛機要起飛了,請待會再使用洗手間。 學弟轉身走回座位,坐下來,扣上安全帶,拿起卷軸和畫細看。 飛機起飛了,安全帶警示燈熄滅了,學弟終於收起卷軸和畫。 我松了口氣,便閉上雙眼。 暖暖,我離家越來越近,但卻離你越來越遠了。 北京飛香港差不多花了四小時;在香港花了一個小時等候轉機;香港飛桃園機場花一個半小時;通關領行李花了四十分鐘;出機場坐車回台南花三個半小時;下了車坐計程車,花十五分鐘才到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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