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蔡智恒 > 暖暖 | 上頁 下頁
二三


  「不過女朋友倒有好幾個,得買好幾雙。」我又說。

  暖暖手一停,然後把鞋帶系上,站起身。

  「開玩笑的。」我趕緊笑了笑,「我想買鞋給我媽。」

  暖暖瞪我一眼,又彎身解鞋帶。

  「你知道你媽腳的尺寸嗎?」暖暖問。

  「大概知道。」

  「當真?」

  「小時候常挨打,我總是跪在地上抱著我媽小腿哭喊:媽,我錯了!」我笑著說,「看得久了,她腳的尺寸便深印在腦海。」

  「淨瞎說。」暖暖也笑了。

  暖暖幫我挑了雙手工納底的布鞋,黑色鞋面上繡著幾朵紅色小花。

  這是特價品,賣八十八塊人民幣。

  走出內聯升,暖暖說她要去買個東西,十分鐘後回來碰頭,說完就跑掉。

  等不到五分鐘,我便覺得無聊,買了根棒棒糖,蹲在牆角畫圈圈。

  「買好了。」暖暖又跑回來,問:「你在做啥?」

  「我在扮演被媽媽遺棄的小孩。」我站起身。

  「真丟人。」暖暖說。

  「你買了什麼?」我問。

  「過幾天你就知道了。」暖暖賣了個關子。

  大柵欄步行街從東到西不到三百公尺,但我和暖暖還是逛到兩腿發酸。

  剛好同仁堂前有可供坐著的地方,我們便坐下歇歇腿。

  「這裡真好,可以讓人坐著。」我說,「如果天氣熱逛到中暑,就直接進裡頭看醫生抓藥。」

  「是呀。」暖暖擦擦汗,遞了瓶優酪乳給我。

  我發覺夏天的北京好像缺少不了冰涼的優酪乳。

  「常在報上看見大柵欄的新聞,今天倒是第一次來逛。」暖暖說。

  「都是些什麼樣的新聞?」我問。

  「大概都是關於百年老店的介紹,偶爾會有拆除改建的消息。」

  「真會拆嗎?」

  「應該會改建。但改建後京味兒還在不在,就不得而知了。」暖暖說,「這年頭,純粹的東西總是死得太快。」

  暖暖看了看夕陽,過一會兒又說:「夕陽下女孩在大柵欄裡喝優酪乳的背影,興許以後再也見不著了。」

  「但你的精神卻永遠長存。」我說。

  「說啥呀。」暖暖笑出聲。

  時間差不多了,大夥慢慢往東邊前門大街口聚集。

  我看見對面「全聚德」的招牌,興奮地對暖暖說:「是全聚德耶!」

  「想吃烤鴨嗎?」暖暖說。

  「嗯。」我點點頭,「今天好像有免費招待。」

  「是嗎?」暖暖嚇了一跳,「咋可能呢?」

  「我剛看到店門口擺了些板凳,應該是免費招待看人吃烤鴨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暖暖接不下話,索性轉過身不理我。

  我雙眼還是緊盯著對面的全聚德烤鴨店。

  「涼涼。」暖暖說,「想吃的話,下次你來北京我請你吃。」

  「這是風中的承諾嗎?」

  「嗯?」

  「風起時不能下承諾,這樣承諾會隨風而逝的。」

  「我才不像你呢。」暖暖說,「我說要去暖暖,你連像樣的承諾也沒。」

  「車來了。」我說。

  「又耍賴。」暖暖輕輕哼了一聲。

  回到學校吃完飯,大夥又聚在教室裡展示今天的戰利品。

  今天的戰利品特別豐富,看來很多同學的荷包都在大柵欄裡大失血。

  徐馳讓我看他在大柵欄拍的照片,有一張是我和暖暖並肩喝優酪乳的背影。

  想起暖暖那時說的話:「這年頭,純粹的東西總是死得太快。」

  不知道下次來北京時(如果還有下次的話),哪些純粹會先死去?

  又有哪些純粹依然很純粹呢?

 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,隱約聽到一些聲音。

  大概是受天壇回音壁的影響,暖暖的笑聲一直在心裡反射。

  6.

  「今天換換口味,咱們到北京大學上課。」李老師說。

  我們之中的北京學生都不是北大的,去北大上課對他們而言是新鮮的;而對臺灣學生來說,多少帶點朝聖的意味前去。

  我們從西門進入北大。

  沒想到這個校門竟是古典的宮門建築,三個朱紅色的大門非常搶眼。

  若不是中間懸掛著「北京大學」的匾額,我還以為是王府或是宮殿呢。

  兩尊雕刻精細的石獅威嚴地蹲坐在校門左右,目光炯炯有神,不怒自威。

  「這是圓明園的石獅。」李老師說。

  校門口人潮川流不息,卻沒人留意這兩尊歷經百年滄桑的石獅子。

  從西門走進北大,最先映入眼簾的,是兩座聳立在草地上的華表。

  在翠綠草地的烘托下,頂著陽光的華表顯得格外潔白莊嚴。

  我想起在紫禁城看到的華表,心裡起了疑問:校園中怎會安置華表?

  「這對華表也是來自圓明園。」李老師說。

  又是圓明園?

  一路往東走,見到許多明清建築風格的樓房,很典雅,周圍都是綠化帶。

  暖暖告訴我,李老師是北大畢業生,而圓明園遺址就在北大隔壁。

  李老師說北大最有名的就是「一塔湖圖」,像一塌糊塗的諧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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