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陳浩基 > 遺忘·刑警 | 上頁 下頁 |
四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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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起她在餐廳時向我詢問我的創傷的樣子,想起她在山坡上懊惱哭泣的樣子,想起她早上情急困窘的樣子,想起她跟呂慧梅談大衛·鮑伊的樣子…… 那時候…… 我倏地坐起身子。 ──「就叫『出賣世界的人』吧!」 阿沁在茶餐廳跟我說的話浮現腦海。 動機……對了,是動機。是一個所有人也會忽略的動機。 ──「假如我是秀蘭,知道丈夫在外面惹了一身風流債,還可能弄大了情婦的肚子,我也會發飆吧。」 我摸著額頭上的紗布,產生一個新的想法。這想法太誇張了,簡直就是瘋子才會想到的。 但我竟然覺得這是合理的結論。 這是錯覺嗎? ──「前提是,兇手沒有早一步幹掉我們,殺人滅口。」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我在呂家所說的這句話。一股寒意從我的背後躥上,就像PTSD來襲,不安和混亂令我不住顫抖。 但我知道這不是發病──我是感到恐懼,害怕再一次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。 我拔掉手臂上的點滴,沖出病房。 「先生!你不可以走出來啊。」在走廊盡頭,樓梯前的服務台,那位元戴圓形眼鏡的護士對我說。 「護、護士小姐,五樓有病人有生命危險……」我結結巴巴地說。 「閻先生,你剛動了腦部手術,思緒有點混亂。如果你睡不著,我可以請醫生替你注射鎮靜劑。」護士小姐說。 「不、不是!」我大聲嚷道,「你聽我說,如果我現在不去就可能來不及了──」 「怎麼了?」一名健碩的男看護從服務台旁的小房間走出來,他的表情不甚友善。 於是,我被送回房間。他們大概認為我產生幻覺,半夜兩點胡言亂語說什麼生命危險,簡直是瘋子所為。雖然我或許能以武力制伏那個男看護,但如果女護士通知其他人,我現在只會被注射鎮靜劑,呆呆地躺在床上。 就算我現在跟員警說明情況,他們只會一樣以為我腦傷未復原,置之不理。 員警並不可靠。我只能靠自己。 服務台的位置就在電梯和樓梯對面,任何人經過都會被當值的護士看到,我想,五樓也是同樣的格局。我現在身處六樓,只不過是一層之隔,卻沒法到達。 我的右手沒法使力,就連大腿也軟弱無力,就是這個原因,我不想用這個冒險的方法。我想,我准是瘋了。 我打開房間的窗戶,踏上窗沿兒。 「好冷。」 我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病號服,三月夜間的天氣還是很冷,我想,這樣一直被風吹的話,搞不好會患上肺炎。其實我不用擔心,因為相比起肺炎,我因為打噴嚏而失足墜樓身亡的機會更大。 我沒有笨到打算直接往下攀一層。我現在的體力不足,即使爬一層也很容易失手。我攀出窗戶,站在窗外的平臺上,慢慢地往左邊移動。窗外的平臺很狹窄,我好不容易才經過三個房間,離我的目的地還有十米。我緊貼著牆壁,讓自己的重心不會偏離,一釐米一釐米地前進。 手指扳到那扇窗戶的邊緣時,我用力一拉,把自己拉進窗框裡。這是樓梯的窗子。我利用樓梯,往下走一層,透過木門的玻璃窗偷看走廊的情況。果然如我所料,服務台的位置和上一層一模一樣,本來我還奢望兩層的間隔不同,或是碰巧護士有事走開,可是我今天的運氣已用光了。 我再次爬出窗戶,又一次沿著平臺往前走,面前是一個九十度的轉角。稍為活動一下,我覺得右手的觸覺漸漸恢復,但右邊鎖骨下的傷口越來越痛。 我一咬牙,從平臺之間跨過空隙,成功抓住外牆的突起物,雙腳踏在那不足四十釐米寬的平臺上。 我從窗子向房間內窺看。房間天花板的燈沒亮著,我只能靠著牆角一盞小小的照明燈觀察裡面的情形。 一道銀色的閃光抓住我的視線。 是呂慧梅。 她正在打開病房角落的櫃子,似乎在找一些醫療用品。小安安穩地睡在床上,看她的樣子,大概沒有受傷,只是受了點驚嚇。 我待在視窗外面,躲在死角,讓呂慧梅看不到我。如果這兒是呂慧梅母女的房間,旁邊便是阿沁的病房了。 在看到呂慧梅的瞬間,我已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。 我趁著呂慧梅沒察覺,往旁邊的平臺繼續走,祈求窗子沒有關上。我的手指攀上邊緣,發覺窗戶真是打開了時,那種松一口氣的感覺幾乎讓我掉下五層樓。我悄悄地爬進昏暗的房間,確認床上的人正在熟睡,偷偷地把小燈關掉,讓房間變得漆黑一片,只靠窗外的燈光照明。我把病床旁向著房門一面的布簾拉起,讓進來的人看不到病床的模樣,然後走到床邊,用左手大力地捂著病榻上的人的嘴巴── 「唔!唔咿!」阿沁猛然驚醒,露出恐慌的神情。她手腳不住掙扎,但即使我再累,要制伏她倒也不難。 我用右手箍著她的雙臂和身體,左手一直沒放開,把她壓在床上。她的雙腳亂踢,我便用右腳把她壓住,整個人幾乎趴在她身上。她的呼救聲變成嗚咽,眼角流著不忿的眼淚。 「別吵。」我以威脅的語氣命令她說。 「嗚……」她無力地屈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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