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陳浩基 > 遺忘·刑警 | 上頁 下頁
二〇


  「咦?是的。你們有事要找我們拳館嗎?請進來。」

  二師兄招呼我們走進大門。大廳掛著好些匾額,又放了三個木人樁,這家拳館教的果然是詠春。我們坐在一張古舊但光潔的酸枝木椅上,正好對著正在坐馬的阿廣。

  「我姓馮,是這家拳館的助教之一,大家都叫我『大力』。」「馮大力」坐在一旁,說,「梁師傅去了澳門,請問你是不是有事要找他呢?」

  「不,我來是想向你們查一個人的資料。」我沒有轉彎抹角,問道,「請問你們拳館是不是有一位叫『阿閻』的成員?」

  「阿閻?」大力摸著下巴,說,「沒有啊。」

  「沒有?他不一定是現在的成員,不知道六年前有沒有?」

  「抱歉了,我加入這拳館只有五年,我只能說這五年來我也不知道拳館有一個叫阿閻的人。現在時候還早,晚上有人會來練拳,到時我可以問問,他們或許會知道得比較清楚。」

  「是嗎……」我有點失望。

  「喂,你們說的阿閻是不是師傅老掛在嘴邊的誠哥呀?」站在一旁的阿廣插嘴說。

  「誠哥……對啊!」大力拍一下手掌,說,「對,誠哥的全名是閻志誠,你說的也許是他?」

  「這個閻志誠是什麼人?」我對於找到一點線索感到高興。

  「其實我也不大清楚,我只從師傅和大師兄口中聽過他的名字。」大力說,「聽說他以前在我們拳館習武,年紀輕輕便拿過業餘比賽的冠軍,後來加入電影圈當特技演員和武師之類。師傅每次說起往事也會提起他,聽說他偶爾還跟師傅聯絡。」

  特技人?那麼,攀外牆爬水管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吧?

  「『閻』這個姓氏蠻罕見喔。我還以為那是名字或綽號。」阿沁對我說。

  「也不是吧,我印象中這個姓氏雖不普通,也未算稱得上罕見……」我回過頭向大力問道,「他是六年前在這兒習拳的嗎?」

  「唔……大概是吧,年份什麼的我不大清楚。師傅常常說『阿誠很勤奮哪,每天都打那邊的木人樁打上兩三個鐘頭,就是這樣基本功才會好哪』……」大力指了指一旁的木人樁,卻又略有所思地收起手指,「不對,不是那個木人樁。我們去年搬了拳館,誠哥才沒可能在那邊鍛煉過。」

  「去年搬了?」

  「從二樓遷到三樓,這個房子較大。別看我們好像很寒酸,我們收了近五十個弟子啊。」大力笑著說。我想,或許我剛才在樓下看到的是舊招牌。「梁師傅專收像阿廣這些血氣方剛、精力無處發洩的年輕人,只要磨煉幾年,便能擺脫以往的陋習,重新做人。所以說,詠春拳的宗旨就是要心正,所謂心正拳正……」

  「那個閻志誠……」我打斷他的話,問道,「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兒?」

  「好像是西環或上環附近,我記得數年前師傅說去探望誠哥,要過海。」

  又是西區?東成大廈血案,林建笙車禍,現在連這個神秘人物閻志誠也跟西區有關。是巧合嗎?

  「你有沒有他的聯絡方法?」我問。

  大力聳聳肩,說:「我們之中恐怕只有師傅跟他有聯絡吧。早陣子師傅蠻高興的,說阿誠終於有出頭天,在一部電影中擔任一個有對白的小角色,不用繼續做那些連樣子也看不到的替身。我記得說是賀氏電影公司,你可以去賀氏影城問問看。」

  「你們師傅有沒有提起過林建笙這名字?」

  大力錯愕地看著我們,說:「林建笙,是指五六年前那樁兇殺案的那個林建笙嗎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沒、沒有。」大力說,「我有親戚住在港島西營盤,和發生那凶案的大廈只有一街之隔,所以很清楚地記得那案子,如果師傅提過相關的名字我一定記得。誠哥和林建笙有什麼關係嗎?」

  「不,我只是想起所以問問罷了。」我嘴上這麼說,卻很清楚這話騙不了這位有文身、明顯在道上混過的傢伙。事實上,這話大概連那個在旁邊坐馬坐得滿頭大汗的小子也騙不過吧。

  「那案子不是結束了嗎?」大力追問。

  「對,已結束了,」我站起來,說,「所以我才說只是問問罷了。你們師傅什麼時候回來?」

  「他們去了澳門,那邊正在舉行武術交流會,我想他要大後天才回來。如果長官你著急的話,我可以替你聯絡他。」

  「不,不用了,反正只是一些不大重要的調查,犯不著勞師動眾。」我想,總不能說我正私下調查一宗結案六年的兇殺案吧?我和阿沁只好告辭,萬一之後找不到線索,再回來一趟。因為是私下的調查,我可不想留下電話號碼。

  「啊,等等,」當我跟阿沁步出拳館大門,大力突然叫住我們,「我剛想起,師傅曾說過一件關於誠哥的事。他說誠哥一個人也可以熬出頭來,踏上正途,師傅有時會拿來告誡那些渾渾噩噩的小子。」他邊說邊用拇指指向還在坐馬的阿廣。

  「一個人?」

  「聽說誠哥在十一二歲時家人都死了,好像說是在嚴重的交通事故中逝世的。」

  刹那間,我心頭為之一震。交通意外中逝世……我又一次想起林建笙臨死前的惡行。

  離開拳館時我沉默不語,一種怪異的無力感充斥四肢。想到那些死去的無辜者,我便感到強烈的情緒波動。前額忽然又痛起來,我再次把兩片阿司匹林送進口裡。

  「看啊,我就說是三樓吧。」回到街上,阿沁指著那個綠底白字的拳館招牌,上面的的確確寫著「三樓」。可是,我無意深究,也懶得回應阿沁。

  「怎麼了?」阿沁問,她好像察覺我心不在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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