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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「咳……」

  阿涅坐在座位上,身體前傾抱著腹部,辛苦地幹吐著。車廂裡兩排座位面對面並排著,文身漢坐在阿涅正前方,跟阿怡一樣露出驚訝的神色。縱使他們不知道,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著同一句話:「你這傢伙未免太遜了吧?」

  「咳……媽的,下手真重……」阿涅吐著不知道是胃液還是口水的液體,再往後挨在座椅上,臉色蒼白。文身漢和仍箝住阿怡的金髮男面面相覷,不懂得如何應對。一般來說,這時候被擄的人應該在掙扎,而他們便要用拳頭甚至動刀動槍威嚇對方。

  「……你就是阿涅吧?我們老大老虎哥要見你。」就像索盡枯腸也找不到合用的狠話,文身漢只好板起臉孔,如此說道。

  阿涅沒回應,只是緩緩伸手進外套左邊的口袋。文身漢見狀立即沖前按壓住阿涅的左手,罵道:「你別輕舉妄動,我——」

  「不用緊張,我不碰就是。」阿涅舉起雙手,一副投降的樣子,「你自己拿吧。」

  「什麼?」文身漢不明白阿涅在說什麼。

  「咳……口袋裡的東西,麻煩你自己拿一拿。」阿涅指了指他的外套左邊口袋。

  「嘿,想收買我嗎?」文身漢不懷好意地笑了笑。他記起了偶爾遇上的情況——有些目標人物會用錢求他放人一馬。他才沒有這麼笨,畢竟事情傳到老大耳中,自己便吃不完兜著走。

  文身漢伸手插進阿涅的口袋,抽出一個白色信封。他本來以為是鈔票,可是信封薄薄的,裡面頂多只有一兩張紙。他把信封反過來,在看到信封正面的時候,他臉色大變,就像白天看到幽靈一樣。

  「這、這是什麼!」文身漢嚷道。

  「D哥,怎麼了?」金髮男緊張地問,壓制著阿怡的力度減了幾分。

  「我問你!這是什麼!」文身漢沒理會金髮男,揪住阿涅領口,焦躁地問。

  「咳,就是給你的信啊。」阿涅乾咳了一聲,淡然地說。

  「我不是說這個!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!」文身漢再把阿涅的衣領揪緊一點。

  阿怡這時瞥見文身漢手中的信封,信封面用藍色原子筆寫著「吳廣達」。

  「你打開便知道了。」阿涅回答道。

  文身漢將阿涅推回座位,緊張地撕開信封。信封裡掉出一張照片,阿怡和金髮男看不到內容,但他們都看到文身漢的臉色一下子發白,眼睛睜得老大。

  「你——」

  「你別亂來。」阿涅的話刹停了再次想沖前的文身漢,「我手上有這照片,自然代表我有所準備,就算你現在把我埋進水泥丟入後海灣,我在外面的夥伴們會替我辦事,那照片一樣會曝光。」

  「D哥,發生什麼事?」金髮男放開阿怡,趨前向文身漢問道。

  「沒有!什麼都沒有!」文身漢緊張地將信封和照片塞進褲袋。

  金髮男一臉狐疑,反復瞅住阿涅和他的前輩。

  「你也有。」阿涅從另一邊口袋掏出另一個信封,遞給金髮男。阿怡這回看得清楚,信封上寫著「黃子興」三個字。

  「你——你為什麼知道我的——」金髮男也一樣,看到信封上有自己的名字時一臉錯愕。他接過信封,打開看到裡面後,臉上的血液倒流,內心發毛。阿怡伸長脖子,看到信封裡也是一張照片,照片的主角正是金髮男,他挨在一張棕色的沙發上,雙目緊閉,右手手邊有一個啤酒罐,似乎睡得正熟。

  「你這混蛋!」金髮男丟下阿怡不管,在狹小的車廂中用手臂架著阿涅的脖子,喝道,「你為什麼能走進我家!這照片你什麼時候拍的!你不說我便殺死你!」

  文身漢從後拉住金髮男,令阿怡傻眼。她不知道為什麼那壯漢竟然反過來幫阿涅解圍。

  「咳咳……現在的小鬼真衝動,開口閉口便打呀殺呀,」阿涅摸著發紅的頸項,說,「黃子興……還是你想我叫你的綽號『黑仔興』?沒關係吧。你別管我什麼時候走進你那個像豬欄的住所,趁你熟睡時站在你面前替你拍照,你該擔心的是我可以在你全不知情、毫無防備的時候接近你,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你每天喝的啤酒是不是普通的啤酒?吃的泡面是不是普通的泡面?你藏在廁所水箱的『貨』,會不會被換成普通的止痛藥?」

  「你!」金髮男仍想沖上前掐住阿涅。

  「我真的動手的話,你有九條命也不夠死。」阿涅突然換上一副瘋子般的神情,湊近金髮男的臉,直視著對方雙眼,「我可以趁你熟睡時挖掉你的雙眼、割掉你的腎臟,亦可以在你的飲用水裡放弓形蟲,讓它們寄生在你那人頭豬腦裡,慢慢把你的腦袋吃掉。你別以為替老大掃過幾個場子便代表自己很有種,要比狠比瘋的話,你遠不及我。你可以在這兒幹掉我,但我保證你往後會生、不、如、死。」

  在這一刻阿怡才察覺,車廂裡形勢逆轉了。本來被武力壓制的阿涅,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反過來變成威脅者。文身漢和金髮男的眼神流露出恐懼,仿佛現實中出現他們無法理解、無法控制的異常事物。

  「還有,開車姓餘的那個!」阿涅向著車頭嚷道,「給我回去屈地街,在來記面家外面停車!你不照做的話,我可不保證五分鐘後荃灣明育幼稚園會不會發生什麼離奇的意外——」

  廂型車急促刹車,阿怡幾乎摔在地上。

  「你、你——你敢動我女兒半條頭髮……」廂型車司機轉過頭,緊繃著臉,怒氣衝衝地說。

  「我怎麼不敢?」阿涅回復木然的表情,說,「姓餘的,你有正當職業不幹,跑去替這些人渣當車手賺外快,惹禍累及妻女是你活該的。你聰明一點的便立即掉頭,遲個一秒鐘的話,我愛莫能助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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