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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貴人·伏壽(3)

　　後漢書上對這一段渡河，有悲涼的報導，曰：

　　「使李樂（黃巾部隊將領）先渡，具舟舡，舉火為應，帝（劉協）步出營，臨河（黃河）欲濟，岸高十餘丈，乃以絹縋而下，餘人或匍匐岸側，或從上自投，死亡傷殘，不復相知。爭赴舡者，不可禁制。董承以戈擊披之，斷手指於舟中可掬（柏老按：這些人都是忠於皇帝，誓死不二的男女，卻如此下場），同濟唯皇后（伏壽）、宋貴人（柏老按：董貴人女士還沒登場）、楊彪、董承，及後父伏完等數十人。」

　　這是董卓傳上寫的，伏皇后傳上，特別指出，這次悲慘的渡河之役，人人性命不保，更不要說身外之物啦。只伏壽女士，卻一手扶著哥哥伏德先生，一手挾著十匹綢緞。董承先生教他扔掉，她不肯，這是她的唯一財產矣。董承先生教宮廷印信官（侍節令）孫徽先生強制執行，伏壽女士挾著不放，孫徽先生用刀向她身旁的侍衛砍去，那個可憐的侍衛大叫一聲，栽倒在地，鮮血濺滿了伏壽女士的衣裳，伏壽女士嚇出冷汗，才算拋棄。

　　——董承先生看起來一臉兇惡，史書上沒有說明他為啥有這種舉動。柏楊先生想，可能是伏壽女士因挾著綢緞緣故，行動不便。咦，伏壽女士不過十幾歲小女孩，似乎不知道，如果被俘，萬事皆空，如果再登寶座，要啥有啥，幾塊綢緞算屁乎哉。

　　皇帝第一次奪權

　　渡過黃河，暫往安邑（山西省夏縣），這時已是一九六年正月，到了七月，才算還都洛陽，而洛陽早已成為一片焦土。州郡各擁強兵，形成半獨立王國，沒有幾人還記得這個破落的中央政府和娃兒皇帝。史書曰：「是時，官殿燒盡，百官披荊棘，依牆壁間，委輸不至，群僚饑乏，尚書郎（科長級）以下，自出採食，或饑死牆壁間，或為士兵所殺。」然而，在這樣窮困的環境中，仍然內鬥。黃巾部隊首領之一，現在官居全國最高統帥（大將軍）的韓暹先生，又走上董卓先生的覆轍，橫行霸道，不可一世。

　　董承先生無力跟他抗衡，聽說兗州（山東省西部）全權州長（牧）曹操先生，兵強將廣，而且距洛陽最近，只六百公里，就派出密使，邀請他帶兵前來首都保駕。這跟當年何進先生邀請董卓先生，完全一樣，讀者老爺如果不是白癡，一定可以預測到它的結局，只要兗州兵團踏進首都一步，中央政府大權，便天經地義的滑到曹操先生之手，除非兗州兵團不夠強大，偏偏兗州兵團夠強大，尤其是，曹操先生不但是一個成功的軍事將領，而且是一個有謀略的政治家。

　　曹操先生一到洛陽，立刻發現這座古城殘破窮困得不能立足。就于當年（一九六）九月，遷都許縣（河南省許昌市東），東漢王朝政府這時才開始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中心。

　　——一群軍閥惡棍的結局是：韓暹先生一聽兗州兵團逼進洛陽，拔腿就跑，在逃向並州（山西省）途中，被地方民兵首領楊宣先生擊斬。李樂先生是最幸運的，害病死掉。張濟先生受饑饉逼迫，進攻南陽（河南省南陽市），戰死。郭汜先生被他的部將伍習先生翻臉一刀，報銷了老命。李傕先生最慘，以曹操先生為首的中央政府，下令討伐，被屠滅三族。

　　早期的軍閥惡棍消滅的同時，曹操先生重組遷都後的東漢王朝中央政府。委派皇后伏壽女士老爹伏完先生當「輔國將軍」，伏完先生頭腦清醒，他知道政府大權在誰手裡，不可能允許他插一腳，堅決辭職，於是改派文職初級國務官（中散大夫），類似政府顧問之類的官，名義好聽，沒有實權。大概就在這時候，董承先生的女兒董貴人女士被送進皇宮，當劉協小子小老婆群第一級「貴人」。

　　曹操先生重組中央政府的工作，遇到層出不窮的阻力。曹家班控制中央政府，已成定局，是曹操先生把這群高級乞丐從餓死邊緣拯救出來的，沒有曹操先生，中央政府困在洛陽，即令不被韓暹先生扼殺，官員們也終於會陸續倒斃牆壁之間。任何伸出援手的軍事將領，都不會不染指政權，東漢王朝政府也好，皇帝也好，要想恢復原狀，就跟一個行將抬到太平間要斷氣的老漢，要想恢復青春年華一樣，簡直是叫化子三更半夜裂嘴，亂做春夢罷啦。

　　然而，做春夢的朋友不斷興起，他們嚮往太平盛世皇帝的威風，包括劉協小子在內，他想當一有絕對權力的皇帝，不甘心當曹操先生的橡皮圖章。問題是，宰相將軍的權力如果來自皇帝賜予，皇帝當然是主子大爺，宰相將軍的權力如果來自自己建立的武裝部隊支持，皇帝就非成橡皮圖章不可。任何踢騰掙扎，只有使套到頸上的繩索收縮更緊。這是定律，權力一旦從皇帝手中滑出，就像生命一旦滑出身體一樣，再也收不回矣。

　　劉協小子卻想收回

　　一九九年，劉協十九歲，可以稱他為先生啦。劉協先生剛剛過了三年飽暖日子，就想恢復皇權。他當初靠曹操先生的保護，對曹操先生感激涕零。現在，為了奪權，決心要曹操先生的命。他沒有軍隊，只好使用陰謀。從前，他可效法他的前輩，利用宦官，如今連殘留的宦官也都全部在曹家班控制之下。於是，他利用岳父大人董承先生。

　　——在皇帝老爺眼裡，從沒有岳父大人觀念，誰見了他都得下跪，都是他的臣民。何況姬妾宮女的老爹，比雞毛更沒有份量，不過事到緊急關頭，有點親情，總比萍水相逢的好。

　　劉協先生的陰謀是，要董承先生集結忠臣義士，除掉曹操。

　　——嗚呼，再重複一遍，權力一旦喪失，不可再得。無論是啥模樣的「忠臣義士」，于除掉曹操後，能拍巴掌走路，恁你劉協先生在金鑾殿上吆五喝六乎哉。再起來的包管又是一個董卓，又是一個曹操，這是上天註定專制政治的命運。

　　血詔《三國演義》對劉協先生奪權密謀和佈置，有生動的敘述，文曰：

　　「帝（劉協）乃自作一密詔，咬破指尖，以血寫之，暗令伏皇后（伏壽）縫於玉帶紫錦襯內，卻自穿錦袍，自系此帶，令內史（宮廷秘書長）宣董承入。承見帝（劉協）禮畢，帝（劉協）曰：『朕夜來與後（伏壽）說霸河之苦（霸河，逃亡途中地名），念國舅大功，故特宣入慰勞。』承頓首謝。帝（劉協）引承出殿，到太廟，轉上功臣閣內。帝（劉協）焚香禮畢，引承觀畫像。中間畫漢高祖（西漢王朝第一任皇帝劉邦）容像，帝（劉協）曰：『吾高祖皇帝（劉邦）起身何地？如何創業？』承大驚曰：『陛下戲臣耳，聖祖之事（柏老按：這是政治馬屁，劉邦不過流氓，聖他媽的祖），何為不知？高皇帝（劉邦）起自泗上亭長，提三尺劍，斬蛇起義，縱橫四海，三載亡秦，五年滅楚，遂有天下，立萬世之基業。』帝（劉協）曰：『祖宗如此英雄，子孫如此懦弱，豈不可歎！』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：『此二人非留侯張良，酇侯蕭何耶？』承曰：『然也，高祖（劉邦）開基創業，實賴二人之力。』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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