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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平君(3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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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詢先生忽然成了天潢貴胄,許平君女士就沒有資格當皇后。霍光先生所屬的搖尾系統,一致主張應由霍光先生的小女兒霍成君女士當皇后。連皇太后上官女士,也如此主張。如果此議成功,許平君女士就由正配妻子,一下子淪落為小老婆矣。這是一項來勢洶湧的運動,多少靠霍家吃飯的馬屁精,都希望這件婚事成功。蓋只要霍成君女士當皇后,她的兒子就是下一任皇帝,霍家的權勢就可永遠保持,馬屁精也可一直把持要津,大富大貴,永垂無疆之庥。 可是劉詢先生卻不肯忘記岳父和妻子的恩情,他是在絕望的貧困時被收為東床的,而且又住在許家。但他不敢公然跟霍光先生對抗,他知道如果公然拒絕這樁婚姻,可能觸怒一大群有權力的傢伙。劉賀先生的前車之鑒,使他心驚。於是他改用一種迂回戰略表達他的意見,下了一道聖旨,尋找他寒微時的一把寶劍。這篇「尋故劍」的詔書,史書上沒有刊出它的內容,但可以想像得到,它一定特別強調他的懷舊之情。馬屁精們知道皇帝的意思,如果再堅持排斥許平君女士,可能伏下後患,也就見風轉舵,聯合奏請立許平君女士當皇后。 這一連串事件——劉弗陵先生死,劉賀先生逐,劉詢先生當皇帝,許平君女士既生兒子又當皇后,都發生在紀元前七四年。那一年,劉詢先生十八歲,許平君女士十六歲,傳奇性的人生際遇,是如此的光輝燦爛,使我們為這一對深情而幸福的年輕夫婦,歡喜祝福。 然而,許平君女士雖當上皇后,卻種下她大禍臨頭的種子。當劉詢先生依照西漢政府的慣例——皇后的父親一定封侯爵,要封岳父大人許廣漢先生侯爵的時候,霍光先生首先反對,認為他曾經受過腐刑,不能擁有封邑。蓋侯爵在中央政府,不過一個爵位,但在侯爵的封邑(一個縣或兩個縣),他卻是侯國的國君,一個「刑餘之人」,不應有如此尊榮。 ——在稍後不久,霍光先生才同意封許廣漢先生「昌成君」。「君」,是西漢王朝封爵系統的別支,地位次於侯爵,而且沒有封邑,只拿政府的薪俸。 但是最憤怒的卻是霍光先生的妻子霍顯女士,她一聽說許平君女士以一個獄吏的女兒當上皇后,而她的女兒霍成君女士,以托孤大臣兼全國最高統帥(大將軍)之尊的女兒,卻落了空,簡直氣得的天靈蓋都要開花,咬牙曰:「那個賤貨,怎敢奪我女兒的位置,我要她瞧瞧老娘的手段。」 事實上,霍顯女士的出身也高不到那裡去,假如獄吏的女兒是卑賤的話,霍顯女士比獄吏女兒還不如,獄吏的女兒還是一個自由人,而霍顯女士卻是霍光先生前妻東閭女士的貼身丫頭,屬於奴僕階層。東閭女士只生了一個女兒,嫁給上官安先生,跟上官安先生生了一個女兒,後來嫁給劉弗陵先生,就是本篇所稱的皇太后上官女士。霍顯女士既漂亮,又聰明,而且鬼主意層出不窮,有時候連霍光先生都心服口服,就把她收做小老婆。 後來,東閭女士逝世,依當時宗法社會習慣,霍光先生本可以另娶正妻的,以他的位尊而多金,恐怕是想娶什麼樣高貴出身的如花似玉,都會有什麼樣高貴出身的如花似玉。可是,他卻把霍顯女士擢升為正妻。從這一點可看出霍顯女士絕不簡單,她有她的一套,這一套絕對不是花拳繡腿,一定有結實的內容,才使霍光先生對她又敬又愛,言聽計從。而她也把霍光先生套牢,開始插手政治,她以為政治像她想像中那麼簡單。 問題是,聰明不是智慧,不顧大體的小聰明更絕對不是智慧,甚至不顧大體的小聰明反而證明根本沒有智慧。霍顯女士太聰明啦,聰明到八年後的紀元前六六年,她竟想靠她霍家的力量,發動政變。結果引起一場屠殺,霍家全族,無論少長老幼,全部處決。 可是,現在正是紀元前七四年,霍顯女士跟她的丈夫霍光先生一樣,權力正達到巔峰。她下定決心,一定要為女兒爭到皇后的寶座。雖然第一回合失敗,但她並不罷手。在她這一生中,她只要想得到的,就一定能夠得到。她既然想要女兒當皇后,女兒就非當皇后不可。 女兇手淳于衍 霍顯女士既決心為她的女兒霍成君奪取皇后寶座,就像一頭餓狼一樣,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皇宮,尋找機會,而機會來啦。紀元前七二年,許平君女士第二次懷了身孕,身體感到有點不舒服,劉詢先生召請御醫診治,再召請一些有醫學常識的婦女之輩,進宮擔任特別護士。於是,女殺手淳于衍女士,應運而入。 這位女殺手是皇宮警衛(掖庭戶衛)淳于賞先生的妻子。 ——淳于衍女士姓啥,跟霍顯女士姓啥一樣,史書上沒有記載,真不明白那些老古董史學家,對人們的姓,何以輕視如此?或重視如此?我們只好學現代的洋太太(包括西洋太太和東洋太太),讓她們從夫姓矣。蓋洋老奶一旦結了婚,自己的姓便被取消。我們中國卻恰恰相反,老奶嫁了人,只名字被取消,而姓獨存。若「顯」「衍」之類只有名而無姓的現象,恐怕僅此二見,以後就沒有啦。 淳于衍女士如果不是三姑六婆,一定是個馬屁精,以她的卑微地位,卻跟最高統帥的夫人霍顯女士,攀上交情,常到霍府走動。現在,她閣下被請到皇宮侍奉皇后,她的老公淳于賞先生靈機一動,拜託曰:「打鈴,你這次進宮,說不定一月兩月,甚至更久,不能出來。是不是可以先到霍府,藉口向霍夫人辭行,一則展示你的能力,一則看眼色行事,求她調我一個好一點的工作。聽說安池管理主任(安池監)出缺,如果霍夫人肯拜託大將軍(霍光)說一句話,那可比現在當一個苦兮兮的警衛(戶衛)好得多矣。」 ——安池,位於山西省運城市東北,是一個龐大的鹽池。安池管理主任,肥差事也,不僅官升七八級,銀子也升七八級。 淳于衍女士覺得這也是一個可行的門路,就去拜見霍顯女士。霍顯女士一聽,喜上心頭,樂上眉梢,感謝無所不能,無所不在的上帝,這可是天賜良機,此時不下毒手,更待何時。立刻把淳于衍女士領到密室,作生死之交狀,摟著肩膀,親密曰:「少夫呀,好妹子,你教我代謀的那個差事,都包在我身上。可是我也有一件小事麻煩你,少夫呀,你可答應我?」 少夫者,淳于衍女士的表字。以堂堂大將軍夫人之尊,叫一個卑微的警衛妻子的表字,那種親熱之情,使淳于衍女士受寵若驚。蓋它顯示的是,已把淳于衍女士納入自己的體系,成了「圈裡人」啦。而「圈裡人」的意義是:有福共用。 於是,淳于衍女士大為感動,而霍顯女士正是要她大為感動的。嗚呼,任何突如其來的好事——例如:突如其來的寵愛有加,都有其不可測的原因,而且往往是一種惡兆。淳于衍女士似乎一時還不能適應,她誠惶誠恐曰:「夫人呀,你有啥命令,只管吩咐,敢不聽你的話。」霍顯女士笑曰:「你是知道的,大將軍最愛他的小女兒,想使她大富大貴,有勞少夫成全。」大將軍的女兒已經夠大富大貴啦,還有啥更大富大貴的玩藝,要一個警衛的妻子成全乎哉。淳于衍女士當時就呆在那裡,像一個木瓜。 霍顯女士更柔情密意,把她拉到身旁,咬耳朵曰:「女人生產,跟死亡只一紙之隔。現在皇后許平君懷孕而又有病,正是下手的機會,使她看起來像自然死亡一樣。她死了之後,皇帝一定再娶皇后,小女兒就十拿九穩。少夫啊,你如果肯為我們霍家出力,將來共用榮華,千萬不要推辭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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