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柏楊 > 帝王之死 | 上頁 下頁 | |
| 羋麋·羋圍(6) | |
|
|
|
|
《東周列國志》曰： 卻說楚靈王大軍至陳……司徒（軍事部長）（媯）招事急，使人請公子過（妨過）議事。過來，坐定，問曰，司徒雲有計退楚，計將安出？」招曰：「退楚只須一物，欲問汝借。」過又問：「何物？」招曰：「借汝頭耳。」過大驚，方欲起身，招左右鞭捶亂下，將過擊倒，即拔劍斬其首，親自持赴楚軍，稽首訴曰：「殺世子立（媯）留，皆過所為。招今仗大王之威，斬過以獻，惟君救臣不敏之罪。」 靈王聽其言詞卑遜，心中已自歡喜。招又膝行而前，行近王座，密奏曰：「昔莊王（羋侶）定陳之亂，已縣陳矣（已將陳國收為楚國一縣），後複封之（又使之複國），遂喪其功。今公子留懼罪出奔，陳國無主，願大王收為郡縣，勿為他姓所有也。」靈王大喜曰：「汝言正合吾意，汝且歸國，為寡人辟除宮室，以候寡人巡幸。」司徒招叩謝而去。 公子勝聞靈王放招還國，複來哭訴，言：「造謀俱出於招，其臨時行事，則過使大夫（陳）孔奐為之，今乃委罪于過，冀以自解，先君（媯溺）、先太子（媯偃師），目不瞑於地下矣。」言罷，痛哭不已，一軍為之感動。靈王慰之曰：「公子無悲，寡人自有處分。」 羋圍先生的處分是：把陳孔奐先生處斬，把正在洋洋得意的媯招先生全族驅逐到東海荒涼的邊陲，然後把陳國改成楚王國的一個縣，使當初「上下其手」的主角之一，羋圍先生的對手穿封戍先生，屯兵駐守。 接著是討伐蔡國（河南上蔡）。 蔡國的故事簡單明瞭，另一樁「新台醜聞」而已——我們稱之為扒灰模式的變亂。 蔡國第十七任國君蔡景公蔡同先生，立他的兒子蔡般（蔡靈公）先生當世子，並給蔡般先生娶了楚王國皇家女兒羋氏為妻。羋氏貌美如花，老傢伙心癢難熬，左勾右搭，扒灰成功，公公媳婦就上了床。 這種事當然掩飾不住，蔡般先生咬牙：「父不父，則子不子矣。」 《東周列國志》曰： （蔡般）乃偽為出獵，與心腹內侍數人，潛伏於內室。景公只道其子不在，遂入東宮，徑造羋氏之室。世子般率內侍突出，砍殺景公，以暴疾訃于諸侯，遂自立為君，是為靈公。史臣論般以子弑父，千古大變，然景公淫於子婦，自取悖逆，亦不能無罪也。有詩歎雲：新台醜行汙青史，蔡景如何複蹈之。逆刃忽從東宮起，因思急子可憐兒。 迴光返照 這是十二年前（前543）的事矣，蔡般先生的國君已當了十三年。 羋圍先生在滅了陳國之後，聲威大震，他選定蔡般先生，作為第二個主持正義的對象。西元前531年，也就是滅陳後第三年，羋圍先生發出請柬，邀請蔡般先生到申城（河南信陽）舉行巨頭會議。羋圍先生的豺狼性格，使蔡國大為震動，很多人阻止蔡般先生前往，蔡般先生曰：「蔡國之地，不能當楚王國一個縣，來請而不去，一旦派兵來捉，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矣。」到了申城後，羋圍先生擺下盛大筵席，把蔡般先生灌醉，然後繩捆索綁，連同他的隨從七十余人，一股腦兒處決。後人有詩譏羋圍先生不該用這種詐欺手段，曰： 蔡般無父亦無君，鳴鼓方能正大倫； 莫怪誘誅非法典，楚靈原是弑君人。 請讀者老爺注意最後一句話，羋圍先生自己弑君，卻對其他弑君的同類，深惡痛絕，端出儼然凜然嘴臉，拳打腳踢，好不熱鬧。他之所以這樣做，只是求得心理上的洗滌，用同類的血，來洗掉自己的罪惡，希望小民產生一種印象：他既然這麼撲殺弑君之徒，正好反襯他絕不是弑君之輩。我們這種揣測對不對，並不重要，只要瞭解，羋圍先生所做的，不過企圖一手掩盡天下人的耳目。 殺了蔡般先生之後，羋圍先生像滅掉陳國一樣，滅掉蔡國，俘擄了世子蔡有。可憐的蔡有先生，羋圍先生祭祀九岡山山神時，把他當作豬一樣宰掉，作為祭品。羋圍先生宣佈理由曰：「他是逆臣蔡般之子，罪人之後，應當作禽獸看待。」嗚呼！ 羋圍先生把蔡國改為蔡縣，納入楚王國版圖之後，任命他的幼弟羋棄疾先生鎮守。千萬記住羋棄疾，此公在一連串的流血政變中，扮演主角。 吞併蔡國使羋圍先生咽下毒藥，吞併蔡國的第三年（前529）後，羋圍先生結束他的折騰，而在結束他的折騰之前，還有轟轟烈烈，大舉進攻吳王國的迴光返照。 《東周列國志》曰： 楚靈王既滅陳、蔡，又遷許、胡、沈、道、房、申六小國于荊山之地，百姓流離，道路嗟怨。靈王自謂天下可唾手而得，日夜宴息于章華之台……曰：「今寡人先伐徐國（安徽泗縣），次及吳。自江以東，皆為楚屬，則天下已定其半矣。」乃遣（宰相）蓬罷同蔡洧（柏老按：他是蔡國貴族，老爹被羋圍先生殺掉。）奉世子祿居守，大閱軍馬……使司馬督率車三百乘伐徐，圍其城。靈王大軍屯於乾溪（安徽亳縣），以為聲援……冬月，值大雪。積深三尺有餘。…… 靈王服裘加被、頭戴皮冠、足穿豹舄、執系絲鞭，出帳前看雪。有右尹鄭丹來見，靈王去冠被，舍鞭，與之立而語。靈王曰：「寒甚。」鄭丹對曰：「王重裘豹舄，身居虎帳，猶且苦寒，況軍士單褐露踩，頂兜穿甲，執兵於風雪之中，其苦如何？王何不返駕國都，召回伐徐之師，俟來春天氣和暖，再圖征進，豈不兩便？」靈王曰：「卿言甚善！然吾用兵以來，所向必克，司馬（督）旦晚必有捷音矣。」鄭丹對曰：「徐與陳、蔡不同。陳、蔡近楚，久在宇下，而徐在楚東北三千餘裡（一千五百公里。柏老按：這可不是直線航空距離，而是地面實際距離），又附吳為重。王貪伐徐之功，使三軍久頓於外，受勞凍之苦。萬一國有內變，軍士離心，竊為王危之，靈王笑曰：「穿封戍在陳，棄疾在蔡，伍舉與太子居守，是三楚也。寡人又何慮哉？」 餓得栽倒在地 羋圍先生決心不管士兵們的死活，繼續駐紮乾溪，等候攻陷徐國的捷音。不久，春天到來，羋圍先生興高采烈，整天出獵，並且大興土木，建築宮殿。他把他的安全寄託在他最信任的「三楚」上。再也想不到，「三楚」中最可靠的「一楚」，弟弟羋棄疾先生，正是殺手。 鎮守蔡縣，封為公爵的羋棄疾先生，集結故陳國和蔡國已星散了的武裝部隊，許諾將來蔡國複建，連同他率領的駐屯兵團，組成遠征突擊隊，南下進襲郢都，郢都城內的蔡國一些故臣，以蔡洧先生為首，裡應外合，大開城門迎接，羋棄疾先生不費吹灰之力，便佔領皇宮。 | |
|
|
|
| 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|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