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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居第一


  「管」、「教」、「養」、「衛」,管居第一。必須把丈夫管得像哈巴狗的耳朵一樣服服貼貼,才能更進一步地教導成一塊材料。一旦丈夫唯賢妻之話是聽,則「怕老婆,有酒喝」,不難養得又白又胖。於是乎,「衛」的目的自然而然地唾手可得。蓋只要「管」、「教」、「養」的成績列入甲等,該臭男人就根本不會越規,即令膽大包天想越,也越不成,即令外患頻仍,一大群死女人想搶,也搶不走。

  侯女士管她的丈夫,痛快淋漓,令人芳心大悅——尤其太太小姐的芳心更會大悅。誰不願意有這種威風凜凜的人生享受乎?只要有一點不對勁,立刻就拳打腳踢,把該臭男人打得跟安可棄先生一樣,蹲到牆角直哭,哭了之後還得拼命賭咒,跪個沒完。前些時一位朋友的兒子結婚,就有這種場面。

  ——這裡且插一句嘴,人生的歷程,在婚禮上大概可分為三個階段:小時候參加長輩們的婚禮,一味撿好的吃,對那些花枝招展,根本弄不清在幹啥;中年時參加朋友們的婚禮,看見新娘子千嬌百媚,免不了一陣子爐火中燒;老年時參加孩子們的婚禮,目睹年輕人喜氣洋洋,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樣,回憶前塵,真是百感交集。而人生一旦到第三個階段,離閻王爺下請帖的日子就沒好遠啦。

  現在柏楊先生就到了第三個階段,典禮之後,默坐等吃,只見年輕人公推一個代表,送給新娘子一根棒捶,並致頌詞曰:「嫂夫人呀,他如果不聽擺佈,就用這玩藝揍他。」新娘子除了嬌笑之外,當然沒啥可說的。而且這種話流行得很廣,有的曰:「打他耳光呀!」有的曰:「給他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呀!」有的曰:「拿錐子紮他呀!」

  這當然是玩笑,但玩笑話說得多啦,可能會在芳心裡留下深刻印象,而且有些忠厚過度的太太小姐,甚至會認為這就是「管」啦。不提起管丈夫則已,一提起管丈夫,自然而然想到修理學上聲震屋瓦的場面。問題是這裡面有一個基本困難:人和人有了爭執,一方面的氣勢不能太過度地得心應手,蓋你這方面如果徹頭徹尾大勝,他那方面就得徹頭徹尾地大敗,你這一方面太稱心快意,他那方面就會積怨積恨——沒有機會算你運氣,有了機會恐怕要補償補償,以攻反攻。

  侯女士用的手段,好像電影上的〇〇七,氣壯山河,疾如閃電。雄心勃勃的老奶可能一致贊曰:「固當如是也!」但仔細一想,似乎危機四伏。

  侯女士最初的武器是「詬厲」——「厲」,大概跟「詈」同義,也可能就是「詈」的筆誤。不管是啥吧,反正一頓臭駡,再加上「不與飯食」。這在蜜月期間,臭男人又驚又愛,還可能逆來順受。到了後來,安可棄偷東西,侯女士真槍實彈地埋伏在門口,臭男人深知太太大人性烈如火,惹她急啦,說不定會真的一槍,只好一溜煙跑掉。可是她閣下照他可敬的屁股上砍上一刀,而又不准他進家門,這就跟用鐵錘敲炸彈一樣,它不轟然一聲,炸得血肉橫飛,算她運氣。

  當然,侯女士不見得全靠她的運氣,她一定有她的把握。不過問題是,事後有先見之明,她當然有把握,但萬一爆炸,她就成了那位「二十年沒見面」的女主角啦。其中最危險的是安可棄先生最後一擊,「操戈直出」,幸虧侯女士總算降住了他,否則盛怒之下,狗急還要跳牆,何況本來是個惡棍乎哉,則一「戈」下去,前胸進,後胸出,大家就同歸於盡矣。

  而更主要的是,安可棄先生既然吃喝嫖賭,樣樣都精,定有他的酒肉朋友,大家亂給他出些餿主意:「啊呀,這種女人,還能要呀!」「她是你太太,還是你娘?」「家產是你的,你要是想賣,土地爺都擋不住,賣給她瞧瞧。」如果再有死女人用其玉手抱著他的脖子嗲曰:「打令,心肝,你太太簡直不把你當人,我真同情你!」內外夾攻,再加上擺好了的溫柔陷阱,好啦,這就夠侯女士兜著走的啦。

  想起來侯女士定有她的擒拿術——每一個怕太太的家庭,該太太都有她的擒拿術。這擒拿術是她自己特有的秘密,只可意會不可言傳;即令可以言傳,她也不會說;既令說啦,也沒有用。蓋每個臭男人有每個臭男人獨有的毛病,用到安可棄先生身上,其效如神,用到別人身上,可能就出了命案。用到別人身上那一套,頗著成效,而用到另外一位身上,可能他毫無知覺。夫有些臭男人奇賤,不用嚴刑峻法,他就不在乎。有些臭男人自命為女性的保護神,太太就得嗲他幾嗲。有些臭男人偉大過度,自以為天下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他,則太太嘴甜一點,全當哄孩子,用最誠懇的態度說些最不著邊際的謊,也能把他哄得其乖無比。

  男人的種類多啦,太太「管」的方法就得看人下菜碟。吾友詹森總統到了貴府,你閣下恐怕得端上山珍海味;如果柏楊先生去貴府,端盤空心菜也就足夠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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