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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卷 張古老種瓜娶文女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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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裡卻說張公,一併三日不開門。六合縣裡有兩個撲花的,一個喚做王三,一個喚做趙四,各把著大蒲簍來,尋張公打花。見他不開門,敲門叫他,見大伯一行說話,一行咳嗽,一似害癆病相思,氣絲絲地。怎見得?曾有一《夜遊宮》詞: 四百四病人皆有,只有相思難受。不疼不痛在心頭,魆魆地教人瘦。 愁逢花前月下,最怕黃昏時候。心頭一陣癢將來,一兩聲咳嗽、咳嗽。 看那大伯時,喉嚨啞颯颯地出來道:「罪過你們來,這兩日不歡。要花時,打些個去,不要你錢。有件事相煩你兩個:與我去尋兩個媒人婆子。若尋得來時,相贈二百足錢,自買一角酒吃。」二人打花了自去。一時之間,尋得兩個媒人來。 這兩個媒人:開言成匹配,舉口合和諧。掌人間鳳只鸞孤,管宇宙孤眠獨宿。折莫三重門戶,選甚十二樓中?男兒下惠也生心,女子麻姑須動意。傳言玉女,用機關把手拖來;侍香金童,下說辭攔腰抱住。引得巫山偷漢子,唆教織女害相思。 叫得兩個媒婆來,和公公廝叫。張公道:「有頭親,相煩說則個。這頭親,曾相見,則是難說。先各與你三兩銀子,若討得回報,各人又與你五兩銀子;說得成時,教你兩人撰個小小富貴。」張媒、李媒便問:「公公要說誰家小娘子?」張公道:「滋生駟馬監裡韋諫議有個女兒,年紀一十八歲,相煩你們去與我說則個。」 兩個媒婆含著笑,笑接了三兩銀子出去。行半裡田地,到一個土坡上,張媒看著李媒道:「怎地去韋諫議宅裡說?」張媒道:「容易!我兩人先買一角酒吃,教臉上紅拂拂地,走去韋諫議門前旋一遭,回去說與大伯,只道說了,還未有回報。」道猶未了,則聽得叫道:「且不得去!」回頭看時,卻是那張公趕來,說道:「我猜你兩個買一角酒,吃得臉上紅拂拂地,韋諫議門前旋一遭回來,說與我道:未有回報。還是恁地麼?你如今要得好,急速便去,千萬討回報。」兩個媒人見張公恁地說道,做著只得去。 兩人同到滋生駟馬監,倩人傳報與韋諫議。諫議道:「教入來。」張媒、李媒見了。諫議道:「你兩人莫是來說親麼?」兩個媒人笑嘻嘻的,怕得開口。韋諫議道:「我有個大的兒子,二十二歲,見隨王僧辯征北,不在家中。有個女兒,一十八歲,清官家貧,無錢嫁人。」兩個媒人則在階下拜,不敢說。韋諫議道:「不須多拜,有事但說。」張媒道:「有件事,欲待不說,為他六兩銀;欲待說,恐激惱諫議,又有些個好笑。」韋諫議問:「如何?」 張媒道:「種瓜的張老,沒來歷,今日使人來叫老媳婦兩人,要說諫議的小娘子。得他六兩銀子,見在這裡。」懷中取出那銀子,教諫議看,道:「諫議周全時,得這銀;若不周全,只得還他。」諫議道:「大伯子莫是風?我女兒才十八歲,不曾要說親,如今要我如何周全你這六兩銀子?」張媒道:「他說來,只問諫議覓得回報,便得六兩銀子。」諫議聽得說,用指頭指著媒人婆道:「做我傳話那沒見識的老子:要得成親,來日辦十萬貫見錢為定禮,並要一色小錢,不要金錢准折!」教討酒來勸了媒人,發付他去。 兩個媒人拜謝了出來,到張公家,見大伯伸著脖項,一似望風宿鵝,等得兩個媒人回來。道:「且坐,生受不易!」且取出十兩銀子來,安在卓上,道:「起動你們,親事圓備。」張媒問道:「如何了?」大伯道:「我丈人說,要我十萬貫錢為定禮,並要小錢,方可成親。」兩個媒人道:「猜著了,果是諫議恁地說。公公,你卻如何對副?」那大伯取出一掇酒來開了,安在卓子上,請兩個媒人各吃了四盞。將這媒人轉屋山頭邊來,望著道:「你看!」兩個媒人用五輪八光左右兩點瞳人,打一看時,只見屋山頭堆垛著一便價十萬貫小錢兒。道:「你們看,先準備在此了。」只就當日,教那兩個媒人先去回報諫議,然後發這錢來。媒人自去了。 這裡安排車仗,從裡面叫出幾個人來,都著紫衫,盡戴花紅銀揲子,推數輛太平車:平川如雷吼,曠野似潮奔。猜疑地震天搖,仿佛星移日轉。初觀形象,似秦皇塞海鬼驅山;乍見威儀,若夏奡行舟臨陸地。滿川寒雁叫,一隊錦雞鳴。 車上旗兒插著,寫道:「張公納韋諫議宅財禮。」眾人推著車子,來到諫議宅前,喝起三聲喏來,排著兩行車子,使人入去,報與韋諫議。諫議出來看了車子,開著口則合不得。使人入去說與恭人:「卻怎地對副?」恭人道:「你不合勒他討十萬貫錢。不知這大伯如今那裡擘劃將來?待不成親,是言而無信;待與他成親,豈有衣冠女子,嫁一園叟乎?」夫妻二人倒斷不下。 恭人道:「且叫將十八歲女兒前來,問這事卻是如何。」女孩兒懷中取出一個錦囊來。原來這女子七歲時,不會說話。一日,忽然間道出四句言語來:「天意豈人知?應于南楚畿。寒灰熱如火,枯楊再生稊。」自此後便會行文,改名文女。當時著錦囊盛了這首詩,收十二年。今日將來教爹爹看道:「雖然張公年紀老,恐是天意,卻也不見得。」 恭人見女兒肯,又見他果有十萬貫錢,「此必是奇異之人。」無計奈何,只得成親。揀吉日良辰,做起親來,張公喜歡。正是:旱蓮得雨重生藕,枯木無芽再遇春。做成了親事,卷帳回,帶那兒女歸去了。韋諫議戒約家人,不許一人去張公家去。 普通七年,夏六月間,諫議的兒子,姓韋,名義方,文武雙全,因隨王僧辯北征回歸,到六合縣。當日天氣熱,怎見得? 萬里無雲駕六龍,千林不放鳥飛空。 地燃石裂江湖沸,不見南來一點風。 相次到家中,只見路傍籬園裡,有個婦女,頭髮蓬鬆,腰系青布裙兒,腳下拖雙靸鞋,在門前賣瓜。這瓜: 西園摘處香和露,洗盡南軒暑。莫嫌坐上適無蠅,只恐怕寒難近玉壺冰。 井花浮翠金盆小,午夢初回了。詩翁自是不歸來,不是青門無地可移栽。 韋義方覺走得渴,向前要買個瓜吃。抬頭一覷,猛叫一聲道:「文女!你如何在這裡?」文女叫:「哥哥!我爹爹嫁我在這裡。」韋義方道:「我路上聽得人說道,爹爹得十萬貫錢,把你賣與賣瓜人張公,卻是如何?」那文女把那前面的來歷,對著韋義方從頭說一遍。韋義方道:「我如今要與他相見,如何?」文女道:「哥哥,要見張公,你且少待。我先去說一聲,卻相見。」 文女移身,已挺腳步入去房裡,說與張公。複身出來道:「張公道你性如烈火,意若飄風,不肯教你相見。哥哥,如今要相見卻不妨,只是勿生惡意。」說罷,文女引義方入去相見。大伯即時抹著腰出來。韋義方見了,道:「卻不叵耐!恁麼模樣,卻有十萬貫錢娶我妹子,必是妖人。」一會子掣出太阿寶劍,覷著張公,劈頭便剁將下去。只見劍靶掿在手裡,劍卻折做數段。張公道:「可惜!又減了一個神仙。」 文女推那哥哥出來,道:「教你勿生惡意,如何把劍剁他?」韋義方歸到家中,參拜了爹爹、媽媽,便問:「如何將文女嫁與張公?」韋諫議道:「這大伯是個作怪人。」韋義方道:「我也疑他,把劍剁他不著,到壞了我一把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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