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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心猿識得丹頭 姹女還歸本性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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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星道:「李天王莫闖禍啊。我在御前同他領旨意來宣你的人,你那索兒頗重,一時捆壞他,閣氣。」天王道:「金星啊,似他這等詐偽告擾,怎該容他?你且坐下,待我取砍妖刀砍了這個猴頭,然後與你見駕回旨。」金星見他取刀,心驚膽戰,對行者道:「你幹事差了。禦狀可是輕易告的?你也不訪的實,似這般亂弄,傷其性命,怎生是好?」行者全然不懼,笑吟吟的道:「老官兒放心,一些沒事。老孫的買賣,原是這等做,一定先輸後贏。」 說不了,天王掄過刀來,望行者劈頭就砍。早有那三太子趕上前,將斬妖劍架住,叫道:「父王息怒。」天王大驚失色。 噫!父見子以劍架刀,就當喝退,怎麼返大驚失色?原來天王生此子時,他左手掌上有個「哪」字,右手掌上有個「吒」字,故名哪吒。這太子三朝兒就下海淨身闖禍,踏倒水晶宮,捉住蛟龍要抽筋為絛子。天王知道,恐生後患,欲殺之。哪吒奮怒,將刀在手,割肉還母,剔骨還父,還了父精母血。一點靈魂,徑到西方極樂世界告佛。佛正與眾菩薩講經,只聞得幢幡寶蓋有人叫道:「救命!」佛慧眼一看,知是哪吒之魂,即將碧藕為骨,荷葉為衣,念動起死回生真言,哪吒遂得了性命。運用神力,法降九十六洞妖魔,神通廣大。後來要殺天王,報那剔骨之仇。天王無奈,告求我佛如來。如來以和為尚,賜他一座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塔。那塔上層層有佛,豔豔光明。喚哪吒以佛為父,解釋了冤仇。所以稱為托塔李天王者,此也。今日因閑在家,未曾托著那塔,恐哪吒有報仇之意,故嚇個大驚失色。 卻即回手,向塔座上取了黃金寶塔,托在手間,問哪吒道:「孩兒,你以劍架住我刀,有何話說?」哪吒棄劍叩頭道:「父王,是有女兒在下界哩。」天王道:「孩兒,我只生了你姊妹四個,那裡又有個女兒哩?」哪吒道:「父王忘了?那女兒原是個妖精。三百年前成怪,在靈山偷食了如來的香花寶燭,如來差我父子天兵,將他拿住。拿住時,只該打死,如來吩咐道:『積水養魚終不釣,深山喂鹿望長生。』當時饒了他性命。積此恩念,拜父王為父,拜孩兒為兄,在下方供設牌位,侍奉香火。不期他又成精,陷害唐僧,卻被孫行者搜尋到巢穴之間,將牌位拿來,就做名告了禦狀。此是結拜之恩女,非我同胞之親妹也。」天王聞言,悚然驚訝道:「孩兒,我實忘了。他叫做甚麼名字?」太子道:「他有三個名字:他的本身出處,喚做金鼻白毛老鼠精;因偷香花寶燭,改名喚做半截觀音;如今饒他下界,又改了,喚做地湧夫人是也。」 天王卻才省悟,放下寶塔,便親手來解行者。行者就放起刁來道:「那個敢解我?要便連繩兒抬去見駕,老孫的官事才贏。」慌得天王手軟,太子無言,眾家將委委而退。那大聖打滾撒賴,只要天王去見駕。天王無計可施,哀求金星說個方便。金星道:「古人雲:『萬事從寬。』你幹事忒緊了些兒,就把他捆住,又要殺他。這猴子是個有名的賴皮,你如今教我怎的處?若論你令郎講起來,雖是恩女,不是親女,卻也晚親義重,不拘怎生折辨,你也有個罪名。」天王道:「老星怎說個方便,就沒罪了。」金星道:「我也要和解你們,卻只是無情可說。」天王道:「你把那奏招安授官銜的事,說說他也罷了。」 真個金星上前,將手摸著行者道:「大聖,看我薄面,解了繩好去見駕。」行者道:「老官兒,不用解,我會滾法,一路滾就滾到也。」金星笑道:「你這猴忒恁寡情。我昔日也曾有些恩義兒到你,我這些些事兒,就不依我?」行者道:「你與我有甚恩義?」金星道:「你當年在花果山為怪,伏虎降龍,強消死籍,聚群妖大肆猖狂,上天欲要擒你,也是老身力奏,降旨招安,把你宣上天堂,封你做弼馬溫。你吃了玉帝仙酒,後又招安,也是老身力奏,封你做『齊天大聖』。你又不守本分,偷桃盜酒,竊老君之丹,如此如此,才得個無滅無生。若不是我,你如何得到今日?」行者道:「古人說得好:『死了莫與老頭兒同墓。』乾淨會揭挑人。我也只是做弼馬溫,鬧天宮罷了,再無甚大事。也罷,也罷,看你老人家面皮,還教他自己來解。」天王才敢向前,解了縛,請行者著衣上坐,一一上前施禮。 行者朝了金星道:「老官兒,何如?我說先輸後贏,買賣兒原是這等做。快催他去見駕,莫誤了我的師父。」金星道:「莫忙,弄了這一會,也吃鐘茶兒去。」行者道:「你吃他的茶,受他的私,賣放犯人,輕慢聖旨,你得何罪?」金星道:「不吃茶,不吃茶。連我也賴將起來了。李天王,快走,快走。」天王那裡敢去,怕他沒的說做有的,放起刁來,口裡胡說亂道,怎生與他折辨?沒奈何,又央金星,教說方便。金星道:「我有一句話兒,你可依我?」行者道:「繩捆刀砍之事,我也通看你面,還有甚話?你說,你說。說得好,就依你;說得不好,莫怪。」 金星道:「一日官事十日打。你告了禦狀,說妖精是天王的女兒,天王說不是,你兩個只管在御前折辨,反復不已。我說天上一日,下界就是一年。這一年之間,那妖精把你師父陷在洞中,莫說成親,若有個喜花下兒子,也生了一個小和尚兒,卻不誤了大事?」行者低頭想道:「是啊,我離八戒、沙僧,只說多時飯熟、少時茶滾就回,今已弄了這半會,卻不遲了?老官兒,既依你說,這旨意如何回繳?」金星道:「教李天王點兵,同你下去降妖,我去回旨。」 行者道:「你怎麼樣回?」金星道:「我只說原告脫逃,被告免提。」行者笑道:「好啊,我倒看你面情罷了,你倒說我脫逃。教他點兵在南天門外等我,我即和你回旨繳狀去。」天王害怕道:「他這一去,若有言語,是臣背君也。」行者道:「你把老孫當甚麼樣人?我也是個大丈夫,『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』,豈又有汙言頂你?」天王即謝了行者。行者與金星回旨。天王點起本部天兵,徑出南天門外。 金星與行者回見玉帝道:「陷唐僧者,乃金鼻白毛老鼠成精,假設天王父子牌位。天王知之,已點兵收怪去了,望天尊赦罪。」玉帝已知此情,降天恩免究。行者即返雲光,到南天門外,見天王、太子布列天兵等候。噫!那些神將風滾滾,霧騰騰,接住大聖,一齊墜下雲頭,早到了陷空山上。 八戒、沙僧眼巴巴正等,只見天兵與行者來了。呆子迎著天王施禮道:「累及,累及。」天王道:「天蓬元帥,你卻不知。只因我父子受他一炷香,致令妖精無理,困了你師父。來遲莫怪。這個山就是陷空山了?但不知他的洞門還向那邊開?」行者道:「我這條路且是走熟了,只是這個洞叫做個無底洞,周圍有三百余裡,妖精窠穴甚多。前番我師父在那兩滴水的門樓裡,今番靜悄悄,鬼影也沒個,不知又搬在何處去也。」天王道:「任他設盡千般計,難脫天羅地網中。到洞門前再作道理。」大家就行。咦!約有十餘裡,就到了那大石邊。行者指那缸口大的門兒道:「兀的便是也。」天王道:「『不入虎穴,安得虎子。』誰敢當先?」 行者道:「我當先。」三太子道:「我奉旨降妖,我當先。」那呆子便莽撞起來,高聲叫道:「當頭還要我老豬。」天王道:「不須囉噪,但依我分擺:孫大聖和太子同領著兵將下去,我們三人在口上把守,做個裡應外合,教他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,才顯些些手段。」眾人都答應了一聲:「是。」 你看那行者和三太子領了兵將,望洞裡只是一溜。駕起雲光,抬頭一望,果然好個洞啊: 依舊雙輪日月,照般一望山川。珠淵玉井暖弢煙。更有許多堪羨。 迭迭朱樓畫閣,嶷嶷赤壁青田。三春楊柳九秋蓮。兀的洞天罕見。 頃刻間,停住了雲光,徑到那妖精舊宅。挨門兒搜尋,吆吆喝喝,一重又一重,一處又一處,把那三百里地,草都踏光了,那見個妖精?那見個三藏?都只說:「這孽畜一定是早出了這洞,遠遠去哩。」那曉得他在那東南黑角落上,望下去,另有個小洞。洞裡一重小小門,一間矮矮屋,盆栽了幾種花,簷傍著數竿竹,黑氣氳氳,暗香馥馥。老怪攝了三藏,搬在這裡,逼住成親。只說行者再也找不著,誰知他命合該休。那些小怪在裡面,一個個嚌嚌嘈嘈,挨挨簇簇。中間有個大膽些的,伸起頸來,望洞外略看一看,一頭撞著個天兵,一聲嚷道:「在這裡!」那行者惱起性來,撚著金箍棒,一下闖將進去。那裡邊窄小,窩著一窟妖精。三太子縱起天兵,一齊擁上,一個個那裡去躲? 行者尋著唐僧,和那龍馬,和那行李。那老怪尋思無路,看著哪吒太子,只是磕頭求命。太子道:「這是玉旨來拿你,不當小可。我父子只為受了一炷香,險些兒和尚拖木頭──做出了寺。」啈聲天兵,取下縛妖索,把那些妖精都捆了。老怪也少不得吃場苦楚。返雲光,一齊出洞。行者口裡嘻嘻嗄嗄。天王掣開洞口,迎著行者道:「今番卻見你師父也。」行者道:「多謝了,多謝了。」就引三藏拜謝天王,次及太子。沙僧、八戒只是要碎剮那老精,天王道:「他是奉玉旨拿的,輕易不得,我們還要去回旨哩。」 一邊天王同三太子領著天兵神將,押住妖精,去奏天曹,聽候發落;一邊行者擁著唐僧,沙僧收拾行李,八戒攏馬,請唐僧騎馬,齊上大路。這正是: 割斷絲蘿幹金海,打開玉鎖出樊籠。 畢竟不知前去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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