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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妖魔寶放煙沙火 悟空計盜紫金鈴(1)


  卻說那孫行者抖擻神威,持著鐵棒,踏祥光,起在空中,迎面喝道:「你是那裡來的邪魔?待往何方猖獗?」那怪物厲聲高叫道:「吾黨不是別人,乃麒麟山獬豸洞賽太歲大王爺爺部下先鋒,今奉大王令,到此取宮女二名,伏侍金聖娘娘。你是何人,敢來問我?」行者道:「吾乃齊天大聖孫悟空,因保東土唐僧西天拜佛,路過此國,知你這夥邪魔欺主,特展雄才,治國祛邪。正沒處尋你,卻來此送命。」那怪聞言,不知好歹,展長槍就刺行者;行者舉鐵棒劈面相迎。在半空裡這一場好殺:

  棍是龍宮鎮海珍,槍乃人間轉煉鐵。凡兵怎敢比仙兵,擦著些兒神氣泄。大聖原來太乙仙,妖精本是邪魔孽。鬼祟焉能近正人,一正之時邪就滅。那個弄風播土唬皇王,這個踏霧騰雲遮日月。丟開架子賭輸贏,無能誰敢誇豪傑!還是齊天大聖能,乒乓一棍槍先折。

  那妖精被行者一鐵棒把根槍打做兩截,慌得顧性命,撥轉風頭,徑往西方敗走。

  行者且不趕他,按下雲頭,來至避妖樓地穴之外,叫道:「師父,請同陛下出來,怪物已趕去矣。」那唐僧才扶著君王,同出穴外。見滿天清朗,更無妖邪之氣。那皇帝即至酒席前,自己拿壺把盞,滿斟金杯,奉與行者道:「神僧,權謝,權謝。」這行者接杯在手,還未回言,只聽得朝門外有官來報:「西門上火起了。」行者聞說,將金杯連酒望空一撇,當的一聲響喨,那個金杯落地。君王著了忙,躬身施禮道:「神僧,恕罪,恕罪,是寡人不是了。禮當請上殿拜謝,只因有這方便酒在此,故就奉耳。神僧卻把杯子撇了,卻不是有見怪之意?」行者笑道:「不是這話,不是這話。」少頃間,又有官來報:「好雨呀,才西門上起火,被一場大雨,把火滅了。滿街上流水,盡都是酒氣。」行者又笑道:「陛下,你見我撇杯,疑有見怪之意,非也。那妖敗走西方,我不曾趕他,他就放起火來。這一杯酒,卻是我滅了妖火,救了西城裡外人家,豈有他意?」

  國王更十分歡喜加敬。即請三藏四眾,同上寶殿,就有推位讓國之意。行者笑道:「陛下,才那妖精,他稱是賽太歲部下先鋒,來此取宮女的。他如今戰敗而回,定然報與那廝,那廝定要來與我相爭。我恐他一時興師帥眾,未免又驚傷百姓,恐唬陛下,欲去迎他一迎,就在那半空中擒了他,取回聖後。但不知向那方去?這裡到他那山洞有多少遠近?」國王道:「寡人曾差夜不收軍馬到那裡探聽聲息,往來要行五十餘日。坐落南方,約有三千餘裡。」行者聞言,叫:「八戒、沙僧護持在此,老孫去來。」國王扯住道:「神僧且從容一日,待安排些乾糧烘炒,與你些盤纏銀兩,選一匹快馬,方才可去。」行者笑道:「陛下說得是巴山轉嶺步行之話。我老孫不瞞你說,似這三千里路,斟酒在鐘不冷,就打個往回。」國王道:「神僧,你不要怪我說,你這尊貌,卻像個猿猴一般,怎生有這等法力會走路也?」行者道:

  「我身雖是猿猴數,自幼打開生死路。
  遍訪明師把道傳,山前修煉無朝暮。
  倚天為頂地為爐,兩般藥物團烏兔。
  採取陰陽水火交,時間頓把玄關悟。
  全仗天罡搬運功,也憑斗柄遷移步。
  退爐進火最依時,抽鉛添汞相交顧。
  攢簇五行造化生,合和四象分時度。
  二氣歸於黃道間,三家會在金丹路。
  悟通法律歸四肢,本來觔鬥如神助。
  一縱縱過太行山,一打打過淩雲渡。
  何愁峻嶺幾千重,不怕長江百十數。
  只因變化沒遮攔,一打十萬八千路!」

  那國王見說,又驚又喜,笑吟吟捧著一杯禦酒遞與行者道:「神僧遠勞,進此一杯引意。」這大聖一心要去降妖,那裡有心吃酒,只叫:「且放下,等我去了回來再飲。」好行者,說聲去,呼哨一聲,寂然不見。那一國君臣,皆驚訝不題。

  卻說行者將身一縱,早見一座高山阻住霧角。即按雲頭,立在那巔峰之上,仔細觀看,好山:

  沖天占地,礙日生雲。沖天處,尖峰矗矗;占地處,遠脈迢迢。礙日的,乃嶺頭松鬱鬱,生雲的,乃崖下石磷磷。松鬱鬱,四時八節常青;石磷磷,萬載千年不改。林中每聽夜猿啼,澗內常聞妖蟒過。山禽聲咽咽,山獸吼呼呼。山獐山鹿,成雙作對紛紛走;山鴉山鵲,打陣攢群密密飛。山草山花看不盡,山桃山果映時新。雖然倚險不堪行,卻是妖仙隱逸處。

  這大聖看看不厭,正欲找尋洞口,只見那山凹裡烘烘火光飛出,霎時間,撲天紅焰,紅焰之中冒出一股惡煙,比火更毒。好煙!但見那:

  火光迸萬點金燈,火焰飛千條紅虹。那煙不是灶筩煙,不是草木煙,煙卻有五色:青紅白黑黃。熏著南天門外柱,燎著靈霄殿上樑。燒得那窩中走獸連皮爛,林內飛禽羽盡光。但看這煙如此惡,怎入深山伏怪王?

  孫大聖正自恐懼,又見那山中迸出一道沙來。好沙,真個是遮天蔽日!你看:

  紛紛絯絯遍天涯,鄧鄧渾渾大地遮。
  細塵到處迷人目,粗灰滿穀滾芝麻。
  采藥仙僮迷失伴,打柴樵子沒尋家。
  手中就有明珠現,時間刮得眼生花。

  這行者只顧看玩,不覺沙灰飛入鼻內,癢斯斯的,打了兩個噴嚏。即回頭,伸手在岩下摸了兩個鵝卵石,塞住鼻子。搖身一變,變做一個攢火的鷂子,飛入煙火中間,驀了幾驀,卻就沒了沙灰,煙火也息了。急現本像下來,又看時,只聽得丁丁東東的一個銅鑼聲響。卻道:「我走錯了路也,這裡不是妖精住處。鑼聲似鋪兵之鑼,想是通國的大路,有鋪兵去下文書。且等老孫去問他一問。」

  正走處,忽見似個小妖兒,擔著黃旗,背著文書,敲著鑼兒,急走如飛而來。行者笑道:「原來是這廝打鑼。他不知送的是甚麼書信?等我聽他一聽。」好大聖,搖身一變,變做個猛蟲兒,輕輕的飛在他書包之上。只聽得那妖精敲著鑼,緒緒聒聒的自念自誦道:「我家大王忒也心毒。三年前到朱紫國強奪了金聖皇后,一向無緣,未得沾身,只苦了要來的宮女頂缸。兩個來弄殺了,四個來也弄殺了。前年要了,去年又要,今年又要,如今還要。卻撞個對頭來了,那個要宮女的先鋒被個甚麼孫行者打敗了,不發宮女。我大王因此發怒,要與他國爭持,教我去下甚麼戰書。這一去,那國王不戰則可,戰必不利。我大王使煙火飛沙,那國王君臣百姓等,莫想一個得活。那時我等占了他的城池,大王稱帝,我等稱臣。雖然也有個大小官爵,只是天理難容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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