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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心猿空用千般計 水火無功難煉魔(2)


  火德星君聞言,即點本部神兵,同行者到金蔸山南坡下,與天王、雷公等相見了。天王道:「孫大聖,你還去叫那廝出來,等我與他交戰,待他拿動圈子,我卻閃過,教火德帥眾燒他。」行者笑道:「正是,我和你去來。」火德共太子、鄧、張二公立于高峰之上,與他眺戰。

  這大聖到了金蔸洞口,叫聲:「開門!快早還我師父。」那小怪又急通報道:「孫悟空又來了。」那魔帥眾出洞,見了行者道:「你這潑猴,又請了甚麼兵來耶?」這壁廂轉上托塔天王喝道:「潑魔頭!認得我麼?」魔王笑道:「李天王,想是要與你令郎報仇,欲討兵器麼?」天王道:「一則報仇要兵器,二來是拿你救唐僧。不要走,吃吾一刀。」那怪物側身躲過,挺長槍,隨手相迎。他兩個在洞前這場好殺。你看那:

  天王刀砍,妖怪槍迎。刀砍霜光噴烈火,槍迎銳氣迸愁雲。一個是金蔸山生成的惡怪,一個是靈霄殿差下的天神。那一個因欺禪性施威武,這一個為救師災展大倫。天王使法飛沙石,魔怪爭強播土塵。播土能教天地暗,飛沙善著海江渾。兩家努力爭功績,皆為唐僧拜世尊。

  那孫大聖見他兩個交戰,即轉身跳上高峰,對火德星君道:「三炁用心者。」你看那個妖魔與天王正鬥到好處,卻又取出圈子來。天王看見,即撥祥光,敗陣而走。這高峰上火德星君忙傳號令,教眾部火神一齊放火。這一場真個利害,好火:

  經雲:「南方者火之精也。」雖星星之火,能燒萬頃之田;乃三炁之威,能變百端之火。今有火槍、火刀、火弓、火箭,各部神祇,所用不一。但見那半空中火鴉飛噪,滿山頭火馬奔騰。雙雙赤鼠,對對火龍。雙雙赤鼠噴烈焰,萬里通紅;對對火龍吐濃煙,千方共黑。火車兒推出,火葫蘆撒開。火旗搖動一天霞,火棒攪行盈地燎。說甚麼甯戚鞭牛,勝強似周郎赤壁。這個是天火非凡真利害,烘烘焃焃火風紅。

  那妖魔見火來時,全無恐懼。將圈子望空拋起,呼喇一聲,把這火龍、火馬、火鴉、火鼠、火槍、火刀、火弓、火箭,一圈子又套將下去,轉回本洞,得勝收兵。

  這火德星君手執著一杆空旗,招回眾將,會合天王等,坐于山南坡下,對行者道:「大聖啊,這個凶魔真是罕見。我今折了火具,怎生是好?」行者笑道:「不須報怨。列位且請寬坐坐,老孫再去去來。」天王道:「你又往那裡去?」行者道:「那怪物既不怕火,斷然怕水。常言道:『水能克火。』等老孫去北天門裡,請水德星君施布水勢,往他洞裡一灌,把魔王渰死,取物件還你們。」天王道:「此計雖妙,但恐連你師父都淹死也。」行者道:「沒事。渰死我師,我自有個法兒教他活來。如今稽遲列位,甚是不當。」火德道:「既如此,且請行,請行。」

  好大聖,又駕觔鬥雲,徑到北天門外。忽抬頭,見多聞天王向前施禮道:「孫大聖何往?」行者道:「有一事要入烏浩宮見水德星君。你在此作甚?」多聞道:「今日輪該巡視。」正說處,又見那龐、劉、苟、畢四大天將進禮邀茶。行者道:「不勞,不勞,我事急矣。」遂別卻門神,直至烏浩宮,著水部眾神實時通報。眾神報道:「齊天大聖孫悟空來了。」水德星君聞言,即將查點四海、五湖、八河、四瀆、三江、九派並各處龍王俱遣退。整冠束帶,接出宮門,迎進宮內道:「昨日可韓司查勘小宮,恐有本部之神思凡作怪,正在此點查江海河瀆之神,尚未完也。」

  行者道:「那魔王不是江河之神,此乃廣大之精。先蒙玉帝差李天王父子並兩個雷公下界擒拿,被他弄個圈子,將六件神兵套去。老孫無奈,又上彤華宮請火德星君帥火部眾神放火,又將火龍、火馬等物一圈子套去。我想此物既不怕火,必然怕水,特來告請星君施水勢,與我捉那妖精,取兵器歸還天將,吾師之難,亦可救也。」水德聞言,即令黃河水伯神王:「隨大聖去助功。」水伯自衣袖中取出一個白玉盂兒道:「我有此物盛水。」行者道:「看這盂兒能盛幾何?妖魔如何渰得?」水伯道:「不瞞大聖說。我這一盂乃是黃河之水,半盂就是半河,一盂就是一河。」行者喜道:「只消半盂足矣。」遂辭別水德,與黃河神躲離天闕。

  那水伯將盂兒望黃河舀了半盂,跟大聖至金蔸山,向南坡下見了天王、太子、雷公、火德,具言前事。行者道:「不必細講,且教水伯跟我去。待我叫開他門,不要等他出來,就將水往門裡一倒,那怪物一窩子可都渰死。我卻去撈師父的屍首,再救活不遲。」

  那水伯依命,緊隨行者,轉山坡,徑至洞口,叫聲:「妖怪開門!」那把門的小妖,聽得是孫大聖的聲音,急又去報道:「孫悟空又來矣!」那魔聞說,帶了寶貝,綽槍就走,響一聲,開了石門。這水伯將白玉盂向裡一傾。那妖見是水來,撒了長槍,即忙取出圈子,撐住二門。只見那股水骨都都的只往外泛將出來。慌得孫大聖急縱觔鬥,與水伯跳在高峰。那天王同眾都駕雲停于高峰之前,觀看那水,波濤泛漲,著實狂瀾,好水!真個是:

  一勺之多,果然不測。蓋唯神功運化,利萬物而流漲百川。只聽得那潺潺聲振穀,又見那滔滔勢漫天。雄威響若雷奔走,猛湧波如雪卷顛。千丈波高漫路道,萬層濤激泛山岩。冷冷如漱玉,滾滾似鳴弦。觸石滄滄噴碎玉,回湍渺渺漩窩圓。低低凹凹隨流蕩,滿澗平溝上下連。

  行者見了,心慌道:「不好啊!水漫四野,渰了民田,未曾灌在他的洞裡,曾奈之何?」喚水伯急忙收水。水伯道:「小神只會放水,卻不會收水。常言道:『潑水難收。』」咦!那座山卻也高峻,這場水只奔低流。須臾間,四散而歸澗壑。

  又只見那洞外跳出幾個小妖,在外邊吆吆喝喝,伸拳邏袖,弄棒拈槍,依舊喜喜歡歡耍子。天王道:「這水原來不曾灌入洞內,枉費一場之功也。」行者忍不住心中怒發,雙手掄拳,闖至妖魔門首,喝道:「那裡走!看打!」唬得那幾個小妖丟了槍棒,跑入洞裡,戰兢兢的報道:「大王,不好了,打將來了!」那魔王挺長槍,迎出門前道:「這潑猴老大憊懶!你幾番家敵不過我,縱水火亦不能近,怎麼又踵將來送命?」行者道:「這兒子反說了哩。不知是我送命,是你送命?走過來,吃老外公一拳。」那妖魔笑道:「這猴兒強勉纏帳!我倒使槍,他卻使拳。那般一個筋骷子拳頭,只好有個核桃兒大小,怎麼稱得個錘子起也?罷罷罷,我且把槍放下,與你走一路拳看看。」行者笑道:「說得是,走上來。」

  那妖撩衣進步,丟了個架子,舉起兩個拳來,真似打油的鐵錘模樣。這大聖展足挪身,擺開解數,在那洞門前,與那魔王遞走拳勢。這一場好打。咦!

  拽開大四平,踢起雙飛腳。韜脅劈胸墩,剜心摘膽著。仙人指路,老子騎鶴。餓虎撲食最傷人,蛟龍戲水能兇惡。魔王使個蟒翻身,大聖卻施鹿解角。翹跟淬地龍,扭腕拿天橐。青獅張口來,鯉魚跌脊躍。蓋頂撒花,繞腰貫索。迎風貼扇兒,急雨催花落。妖精便使觀音掌,行者就對羅漢腳。長掌開闊自然松,怎比短拳多緊削。兩個相持數十回,一般本事無強弱。

  他兩個在那洞門前廝打,只見這高峰頭喜得個李天王厲聲喝采,火德星鼓掌誇稱。那兩個雷公與哪吒太子,帥眾神跳到跟前,都要來相助;這壁廂群妖搖旗擂鼓,舞劍掄刀一齊護。孫大聖見事不諧,將毫毛拔下一把,望空撒起,叫:「變!」即變做三五十個小猴,一擁上前,把那妖纏住,抱腿的抱腿,扯腰的扯腰,抓眼的抓眼,撏毛的撏毛。那怪物慌了,急把圈子拿將出來。大聖與天王等見他弄出圈套,撥轉雲頭,走上高峰逃陣。那妖把圈子往上拋起,呼喇的一聲,把那三五十個毫毛變的小猴,收為本相,套入洞中,得了勝,領兵閉門,賀喜而去。

  這太子道:「孫大聖還是個好漢。這一路拳,走得似錦上添花;使分身法,正是人前顯貴。」行者笑道:「列位在此遠觀,那怪的本事,比老孫如何?」李天王道:「他拳松腳慢,不如大聖的緊疾。他見我們去時,也就著忙;又見你使出分身法來,他就急了。所以大弄個圈套。」行者道:「魔王好治,只是套子難降。」火德與水伯道:「若還取勝,除非得了他那寶貝,然後可擒。」行者道:「他那寶貝如何可得?只除是偷去來。」鄧、張二公笑道:「若要行偷禮,除大聖再無能者。想當年大鬧天宮時,偷禦酒,偷蟠桃,偷龍肝、鳳髓及老君之丹,那是何等手段!今日正該拿此處用也。」行者道:「好說,好說。既如此,你們且坐,等老孫打聽去來。」

  好大聖,跳下峰頭,私至洞口,搖身一變,變做個麻蒼蠅兒,真個秀溜。你看他:

  翎翅薄如竹膜,身軀小似花心。手足比毛更奘,星星眼窟明明。善自聞香逐氣,飛時迅速乘風。稱來剛壓定盤星,可愛些些有用。

  輕輕的飛在門上,爬到門縫邊,鑽進去。只見那大小群妖舞的舞,唱的唱,排列兩傍。老魔王高坐臺上,面前擺著些蛇肉、鹿脯、熊掌、駝峰、山蔬果品。有一把青磁酒壺,香噴噴的羊酪椰醪,大碗家寬懷暢飲。行者落于小妖叢裡,又變做一個獾頭精,慢慢的演近台邊。看夠多時,全不見寶貝放在何方。急抽身轉至台後,又見那後廳上高吊著火龍吟嘯,火馬號嘶。忽抬頭,見他的那金箍棒靠在東壁,喜得他心癢難撾,忘記了更容變像,走上前拿了鐵棒,現原身丟開解數,一路棒打將出去。慌得那群妖膽戰心驚,老魔王措手不及,卻被他推倒三個,放倒兩個,打開一條血路,逕自出了洞門。這才是:

  魔頭驕傲無防備,主杖還歸與本人。

  畢竟不知吉凶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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