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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一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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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頭道:「母親啊,連日兒等少禮,不曾孝順得。今早愚兄弟拿得東土唐僧,不敢擅吃,請母親來獻獻生,好蒸與母親吃了延壽。」 行者道:「我兒,唐僧的肉,我倒不吃。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好,可割將下來,整治整治,我下酒。」 那八戒聽見慌了道:「遭瘟的,你來為割我耳朵的,我喊出來不好聽啊。」 噫!只為獃子一句通情話,走了猴王變化的風。那裏有幾個巡山的小怪,把門的眾妖,都撞將進來,報道:「大王,禍事了!孫行者打殺奶奶,他妝來耶。」 魔頭聞此言,那容分說,掣七星寶劍,望行者劈面砍來。好大聖,將身一幌,只見滿洞紅光,預先走了。似這般手段,著實好耍子。正是那聚則成形,散則成氣。 諕得個老魔頭魂飛魄散,眾群精噬指搖頭。老魔道:「兄弟,把唐僧與沙僧、八戒、白馬、行李都送還那孫行者,閉了是非之門罷。」 二魔道:「哥哥,你說那裏話?我不知費了多少辛勤,施這計策,將那和尚都攝將來。如今似你這等怕懼孫行者的詭譎,就俱送去還他,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,豈大丈夫之所為也?你且請坐勿懼。我聞你說孫行者神通廣大,我雖與他相會一場,卻不曾與他比試。取披掛來,等我尋他交戰三合。假若他三戰勝我不過,唐僧還是我們之食;如三戰我不能勝他,那時再送唐僧與他未遲。」 老魔道:「賢弟說得是。」 教取披掛。 眾妖擡出披掛,二魔結束齊整,執寶劍,出門外,叫聲:「孫行者,你往那裏走了?」 此時大聖已在雲端裏,聞得叫他名字,急回頭觀看,原來是那二魔。你看他怎生打扮: 頭戴鳳盔欺臘雪,身披戰甲幌鑌鐵。 腰間帶是蟒龍觔,粉皮靴靿梅花摺。 顏如灌口活真君,貌比巨靈無二別。 七星寶劍手中擎,怒氣沖霄威烈烈。 二魔高叫道:「孫行者,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,我饒你唐僧取經去。」 大聖忍不住罵道:「這潑怪物,錯認了你孫外公。趕早兒送還我師父、師弟、白馬、行囊,仍打發我些盤纏,往西走路;若牙縫裏道半個『不』字,就自家搓根繩兒去罷,也免得你外公動手。」 二魔聞言,急縱雲,跳在空中,掄寶劍來刺;行者掣鐵棒劈面相迎。他兩個在半空中,這場好殺: 棋逢對手,將遇良才。棋逢對手難藏興,將遇良才可用功。那兩員神將相交,好便似南山虎鬥,北海龍爭。龍爭處,鱗甲生輝;虎鬥時,爪牙亂落。爪牙亂落撒銀鉤,鱗甲生輝支鐵葉。這一個翻翻復復,有千般解數;那一個來來往往,無半點放閑。金箍棒,離頂門只隔三分;七星劍,向心窩惟爭一蹍。那個威風逼得斗牛寒,這個怒氣勝如雷電險。 他兩個戰了有三十回合,不分勝負。 行者暗喜道:「這潑怪倒也架得住老孫的鐵棒。我已得了他三件寶貝,卻這般苦苦的與他廝殺,可不誤了我的工夫?不若拿葫蘆或淨瓶裝他去,多少是好?」 又想道:「不好,不好。常言道:『物隨主便。』倘若我叫他不答應,卻又不誤了事業?且使幌金繩扣頭罷。」 好大聖,一隻手使棒,架住他的寶貝;一隻手把那繩執起,刷喇的扣了魔頭。 原來那魔頭有個緊繩咒,有個鬆繩咒。若扣住別人,就念緊繩咒,莫能得脫;若扣住自家人,就念鬆繩咒,不得傷身。他認得是自家的寶貝,即念鬆繩咒,把繩鬆動,便脫出來,反望行者拋將去,卻早扣住了大聖。大聖正要使「瘦身法」,想要脫身,卻被那魔念動緊繩咒,緊緊扣住,怎能得脫?褪至頸項之下,原是一個金圈子套住。那怪將繩一扯,扯將下來,照光頭上砍了七八寶劍。行者頭皮兒也不曾紅了一紅。那魔道:「這猴子,你這等頭硬,我不砍你;且帶你回去,再打你。將我那兩件寶貝趁早還我。」 行者道:「我拿你甚麼寶貝,你問我要?」 那魔頭將身上細細搜檢,卻將那葫蘆、淨瓶都搜出來。又把繩子牽著,帶至洞裏道:「兄長,拿將來了。」 老魔道:「拿了誰來?」 二魔道:「孫行者。你來看,你來看。」 老魔一見,認得是行者,滿面喜笑道:「是他,是他。把他長長的繩兒拴在柱科上耍子。」 真個把行者拴住,兩個魔頭卻進後面堂裏飲酒。 那大聖在柱根下爬蹉,忽驚動八戒。那獃子吊在梁上,哈哈的笑道:「哥哥啊,耳朵吃不成了。」 行者道:「獃子,可吊得自在麼?我如今就出去,管情救了你們。」 八戒道:「不羞,不羞。本身難脫,還想救人。罷罷罷,師徒們都在一處死了,好到陰司裏問路。」 行者道:「不要胡說,你看我出去。」 八戒道:「我看你怎麼出去?」 那大聖口裏與八戒說話,眼裏卻抹著那兩個妖怪。見他在裏邊吃酒,有幾個小妖拿盤拿盞,執壺釃酒,不住的兩頭亂跑,關防的略鬆了些兒。他見面前無人,就弄神通:順出棒來,吹口仙氣,叫:「變!」 即變做一個純鋼的銼兒;扳過那頸項的圈子,三五銼,銼做兩段。拔開銼口,脫將出來。拔了一根毫毛,叫變做一個假身,拴在那裏。真身卻幌一幌,變做個小妖,立在旁邊。八戒又在梁上喊道:「不好了,不好了,拴的是假貨,吊的是正身。」 老魔停杯便問:「那豬八戒吆喝的是甚麼?」 行者已變做小妖,上前道:「豬八戒攛道孫行者教變化走了罷,他不肯走,在那裏吆喝哩。」 二魔道:「還說豬八戒老實,原來這等不老實,該打二十多嘴棍。」 這行者就去拿條棍來打。八戒道:「你打輕些兒;若重了些兒,我又喊起,我認得你。」 行者道:「老孫變化,也只為你們,你怎麼倒走了風息?這一洞裏妖精,都認不得,怎的偏你認得?」 八戒道:「你雖變了頭臉,還不曾變得屁股,那屁股上兩塊紅不是?我因此認得是你。」 行者隨往後面,演到廚中,鍋底上摸了一把,將兩臀擦黑,行至前邊。八戒看見,又笑道:「那個猴子去那裏混了這一會,弄做個黑屁股來了。」 行者仍站在跟前,要偷他寶貝。真個甚有見識:走上廳,對那怪扯個腿子道:「大王,你看那孫行者拴在柱上,左右爬蹉,磨壞那根金繩,得一根粗壯些的繩子換將下來才好。」 老魔道:「說得是。」 即將腰間的獅蠻帶解下,遞與行者。行者接了帶,把假妝的行者拴住。換下那條繩子,一窩兒窩兒籠在袖內。又拔一根毫毛,吹口仙氣,變作一根假幌金繩,雙手送與那怪。那怪只因貪酒,那曾細看,就便收下。這個是大聖騰那弄本事,毫毛又換幌金繩。 得了這件寶貝,急轉身跳出門外,現了原身,高叫:「妖怪!」 那把門的小妖問道:「你是甚人,在此呼喝?」 行者道:「你快早進去報與你那潑魔,說者行孫來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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