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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(3)


  海陵就思量一個計策,差人去尋著烏帶家中時常走動的一個女待詔,叫他到家裡來,與自己篦了頭,賞他十兩銀子。這女待詔曉得海陵是個猜刻的人,又怕他威勢,千推萬阻,不敢受這十兩銀子。海陵道:「我賞你這幾兩銀子自有用你處,你不要十分推辭。」女待詔道:「但憑老爺吩咐,若可做的,小婦人盡心竭力去做就是,怎敢望這許多賞賜?」海陵笑道:「你不肯收我銀子,就是不肯替我盡心竭力做了。你若肯為我做事,日後我還有抬舉你處。」女待詔道:「不知要婦人做恁麼事?」

  海陵道:「大街南首高門樓內,是烏帶節度使衙內麼?」女待詔答道:「是節度使衙。」海陵道:「聞你常常在他家中篦頭,果然否?」女待詔道:「他夫人與侍婢,俱用小婦人篦頭。」海陵道:「他家中有一個丫鬟叫做貴哥,你認得否?」

  女待詔道:「這個是夫人得意的侍婢,與小婦人極是相好,背地裡常常與小婦人東西,照顧著小婦人。」海陵道:「夫人心性何如?」女待詔道:「夫人端謹嚴厲,言笑不苟。只是不知為甚麼歡喜這貴哥,憑著他十分惱怒,若是貴哥站在面前一勸,天大的事也冰消了。所以衙內大小人都畏懼他。」海陵道:「你既與貴哥相好,我有一句話央你傳與貴哥。」女待詔道:「貴哥莫非與老爺沾親帶故麼?」

  海陵道:「不是。」女待詔道:「莫非與衙內女使們是親眷往來,老爺認得他麼?」

  海陵也說:「不是。」女待詔道:「莫非原是衙內打發出去的人?」海陵道:「也不是。」女待詔道:「既然一些沒相干,要小婦人去對他說恁麼話?」海陵道:「我有寶環一雙,珠釧一對,央你轉送與貴哥,說是我送與他的。你肯拿去麼?」女待詔道:「拿便小婦人拿去,只是老爺與他既非遠親,又非近鄰,平素不相識,平白地送這許多東西與他,倘他細細盤問時,叫小婦人如何答應?」海陵道:「你說得有理,難道教他猜啞迷不成?我說與你聽,須要替我用心委曲,不可亂事。」

  女待詔道:「吩咐得明白,婦人自有處置。」海陵道:「我兩日前在簾子下,看見他夫人立在那裡,十分美貌可愛,只是無緣與他相會。打聽得他家只是你在裡面走動,夫人也只歡喜貴哥一人。故此賞你銀子,央你轉送這些東西與他,要他在夫人跟前通一個信兒,引我進去,博他夫人一宵恩愛。」女待詔道:「偷寒送暖,大是難事。況且他夫人有些古怪兜搭,婦人如何去做得?」

  海陵怒道:「你這老虔婆,敢說三個不去麼?我目下就斷送你這老豬狗!」只這一句,嚇得女待詔毛髮都豎了,抖做一團道:「婦人不說不去,只說這件事必須從容緩款,性急不得。怎麼老爺就發起惱來?」海陵道:「我如今也不惱你了。只限你在一個月內,要圓成這事,不可十分怠緩。」

  女待詔唯唯連聲,跑到家中,算計了一夜,沒法入腳。只得早早起來,梳洗完畢,就把寶環、珠釧藏在身邊,一徑走到烏帶家中,迎門撞見貴哥。貴哥問道:「今日有何事?來得恁早?」女待詔道:「有一個親眷,為些小官事,有兩件好首飾,托我來府中變賣些銀兩,是以早來。」貴哥道:「首飾在那裡?我用得的麼?」女待詔道:「正是你們用得的。你換了他的倒好。」貴哥道:「要幾貫錢?拿與我看一看。」

  女待詔道:「到房中才把與你看。」貴哥引他到了自家房內,便向廚櫃裡搬些點心、果子請他吃,問他討首飾看。那女待詔在身邊摸出一雙寶環放在桌子上,那環上是四顆祖母綠鑲嵌的,果然耀日層光,世所罕見。貴哥一見,滿心歡喜,便說:「他要多少銀子?」女待詔道:「他要二千兩一隻,四千兩一雙。」貴哥舔舌道:「我只說幾貫錢的東西,我便兌得起;若說這許多銀子,莫說我沒有,就是我夫人一時間也拿不出來,只好看看罷。」又道:「待我拿去與夫人瞧一瞧,也識得世間有這般好首飾。」女待詔道:「且慢著!我有句話與你說個明白,拿去不遲。」貴哥道:「有話盡說,不必隱瞞。」

  女待詔道:「我承你日常看顧,感恩不盡。今日有句不識進退的話,說與你聽,你不要惱我,不要怪我。」貴哥道:「你今日想是風了。你在府中走動多年,那一日不說幾句話,怎的今日說話我就怪你惱你不成?你說,你說!」

  女待詔道:「這環兒是一個人央我送你的,不要你的銀子。還有一雙珠釧在此。」連忙向腰間摸出珠釧,放在桌子上。貴哥見了,笑道:「你這婆子說話真個風了!我從幼兒來在府中,再不曾出門去,又不曾與恁人相熟,為何有人送這幾千兩銀子的首飾與我?想是那個要央人做前程,你婆子在外邊,指著我老爺的名頭,說騙他這些首飾。今日露出馬腳,恐怕我老爺知道,你故此早來府中說這話騙我?」

  女待詔道:「若是這般說,我就該死了。你將耳朵來,我悄悄說與你聽。」貴哥道:「這裡再沒有人來聽的,你輕輕說就是了。」

  女待詔道:「這寶環、珠釧,不是別人送你的,是那遼王宗幹第二世子,見做當朝右丞,領行台尚書省事,完顏迪古老爺央我送來與你的。」貴哥笑道:「那完顏老爺不是那白白淨淨沒髭須的俊官兒麼?」女待詔道:「正是那俊俏後生官兒。」貴哥道:「這到希奇了!他雖然與我老爺往來,不過是人情體面上走動,既非府中族分親戚,又非通家兄弟,並不曾有杯酌往來。若說起我,一面也不曾相見,他如何肯送我這許多首飾?」

  女待詔道:「說來果忒希奇,忒好笑!我若不說,便不是受人之托,終人之事。我若輕輕說出來,連你也吃一個大驚。」貴哥笑道:「果是恁麼事情?你須說個明白。」女待詔才定了喘息,低了聲音,附著貴哥耳朵說道:「數日前完顏右丞在街上過,恰好你家夫人立在簾子下面,被他瞧見了。他思量要與你夫人會一會兒,沒個進身的路頭。

  打聽得只有你在夫人跟前,說得一句話,故此央我拿這寶環、珠釧送與你,要你做個針兒將線引。你說希奇也不希奇,好笑也不好笑?」貴哥道:「癩蝦蟆躲在陰溝洞裡指望天鵝肉吃,忒差做夢了!夫人好不兜搭性子,侍婢們誰敢在他跟前道個不字?莫說眼生面不熟的人要見他,就是我老爺與他做了這幾年夫妻,他若不歡喜時,等閒不許他近身。怎麼完顏右丞做這個大春夢來?」女待詔道:「依你這般說,大事成不得了。我依先拿這環珠送還了他,兩下撒開,省得他來絮聒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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