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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卷 張廷秀逃生救父(7)


  且說廷秀至家,見到母親,也恐丈人尋問,急急就回來。到廳前,見丈人與趙昂坐著說話,便上前作揖。王憲也不回禮,變著臉問道:「你不在學中讀書,卻到何處去遊蕩?」廷秀看見辭色不善,心中驚駭,答道:「因母親有病,回去探看。」王員外道:「這也罷了。且問你自我去後,做有多少功課?可將來看。」

  廷秀道:「只為爹爹被陷,終日奔走,不曾十分讀書,功課甚少。」王員外怒道:「當初指望你讀書有些好日,故此不計貧富,繼你為子,又聘你為婿。那知你家是個不良之人,做下這般勾當,玷辱我家。你這畜生又不學好,乘我出外,終日遊蕩嫖賭,被人恥笑!我的女兒從小嬌養起來,若嫁你恁樣無籍,有甚出頭日子?這裡不是你安身之處,快快出門,饒你一頓孤拐。若再遲延,我就要打了!」那些童僕,看見家主盤問這事,恐怕叫來對證,都四散走開。

  廷秀見丈人忽地心變,心中苦楚,哭倒在地道:「孩兒父子,蒙爹爹大恩,正圖報效。不幸被人誣陷,懸望爹爹歸家救援。不知何人嗔怪孩兒,搬鬥是非,離間我父子。孩兒倘有不到之處,但憑責罰,死而無怨。若要孩兒出門,這是斷然不去!」一頭說,一頭哭,好不淒慘。

  趙昂恐丈人回心轉來,便襯道:「三官,只是你不該這樣沒正經。如今哭也遲了!」廷秀道:「我何嘗幹這等勾當,卻霹空生造!」趙昂道:「這話一發差了。那個與你有仇,造言謗你?況岳父又不是肯聽是非的。必定做下一遭兩次,露人眼目。如今岳父察曉的實,方才著惱,怎麼反歸怨別人?」廷秀道:「有那個看見的,須叫他來對證。」

  王員外罵道:「畜生!若要不知,除非莫為。你在外胡行,那個不曉得,尚要抵賴!」便搶過一根棒子,劈頭就打道:「畜生!還不快走!」廷秀反向前抱住痛哭道:「爹爹,就打死也決不去的!」趙昂急忙扯開道:「三官,岳父是這樣執性的,你且依他暫去,待氣平了,少不得又要想你,那時卻不原是父子翁婿?如今正在氣惱上,你便哭死,料必不聽!」廷秀見丈人聲勢兇狠,趙昂又從旁尖言冷語幫扶,心中明白是他攛掇,料道安身不住,乃道:「既如此,待我拜謝了母親去罷!」王員外那裡肯容,連先生也不許他見。

  趙昂推著廷秀背上,往外而走,道:「三官,你怎麼恁樣不識氣,又要見岳母做甚?」將他灊推大門而去。正是:

  人情若比初相識,到底終無怨恨心。

  且說徐氏在裡面聽得堂中喧嚷哭泣,只道王員外打小廝們,那裡想到廷秀身上,故此不在其意。童僕們也沒一個露些聲息。到午後聞得先生也打發去了,心中有些疑惑。問眾家人,都推不知。至晚,王員外進房,詢問其故,方曉得廷秀被人搬了是非趕逐去了。徐氏再三與他分解,勸員外原收留回來。怎奈王員外被讒言蠱惑,立意不肯,反道徐氏護短。那玉姐心如刀割,又不敢在爹媽面前明言,只好背地裡啼哭。徐氏放心不下,幾遍私自差人去請他來見。那些童僕與趙昂通是一路,只推尋訪不著。

  按下徐氏母子。且說廷秀離了王家,心中又苦又惱,不顧高低,亂撞回來。

  只見文秀正在門首,問道:「哥哥如何又走轉來?」廷秀氣塞咽喉,那裡答得出半個字兒。文秀道:「哥哥因甚氣得這般模樣?」廷秀停了一回,方將上項事,說與兄弟。文秀道:「世態炎涼,自來如此,不足為異!只是王員外平昔待我父子何等破格,今才到家,驀地生起事端,趙昂又在旁幫扶,必然都是他的緣故。

  如今且莫與母親說知,恐曉得了,愈加煩惱。」廷秀道:「賢弟之言甚是。」次日,來到牢中,看覷父親。那時張權虧了種義,棒瘡已好,身體如舊。廷秀也將其事哭訴。張權聞得,嗟歎王員外有始無終。種義便道:「恁般說起來,莫不你的事情,想是趙昂所為?」張權道:「我與他素無仇隙,恐沒這事!」廷秀道:「只有定親時,聞得他夫妻說我家是木匠,阻當岳父不要贅我。岳父不聽,反受了一場搶白。或者這個緣故上起的。」

  種義道:「這樣說,自然是他了。如今且不要管是與不是,目下新按院將到鎮江,小官人可央人寫張狀子去告。只說趙昂將銀買囑捕人強盜,故此扳害。待他們自去分辨,若果然是他陷害,動起刑具,少不得內中有人招稱出來。若不是時,也沒甚大害。」張權父子連聲道是。廷秀作別出監,兄弟商議停當,央人寫下狀詞,要往鎮江去告狀。

  常言道:機不密,禍先行。這樣事體,只宜悄然商議。那張權是個老實頭,不曾經歷事體的,種義又是粗直之人,說話全不照管,早被一個禁子聽見。這禁子與楊洪乃是姑舅弟兄,聞此消息,飛風便去報知。楊洪聽得,吃了一嚇,連忙來尋趙昂商議。走到王員外門首,不敢直入。見個小廝進去,央他傳報說:「有府前姓楊的,要尋趙相公說話。」趙昂料是楊洪,即便出來相見。問道:「楊兄有甚話說?」

  楊洪扯到一個僻靜所在,道:「張廷秀已曉得你我害他,即日要往按院去告狀。倘若准了,到審問時,用起刑具,一時熬不得,招出真情,反坐轉來,卻不自害自身?幸喜表弟聞得來報,故此特來商議。」趙昂聽了,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。乃道:「如此卻怎麼好?」楊洪道:「一不做,二不休,尊相便多用幾兩銀子,我便拚折些工夫,連這兩個小廝一併送了,方才斬草除根。」趙昂道:「銀子是小事,只沒有個妙策。」

  楊洪道:「不打緊,他們是個窮鬼,料道雇船不起,少不得是趁船。我便裝起捕盜船來,教我兄弟同兩個副手,泊在閶門。再令表弟去打聽了起身日子,暗隨他出城,招攬下船。我便先到鎮江伺候。孩子家那知路徑,載他徑到江中,攛入水裡,可不乾淨?」趙昂大喜,教楊洪少待,便去取出三十兩銀子,送與楊洪道:「煩兄用心,務除其根!事成之日,再當厚謝!」楊洪收了銀子,作別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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