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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卷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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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消兩個時辰,二人打看得韓夫人房內這般這般,便教太尉屏去左右,方才將所見韓夫人房內坐著一人說話飲酒,「夫人口口聲聲稱是尊神,小人也仔細想來,府中牆垣又高,防閑又密,就有歹人,插翅也飛不進。或者真個是神道也未見得。」太尉聽說,吃那一驚不小。叫道:「怪哉!果然有這等事!你二人休得說謊,此事非同小可。」二人答道:「小人並無半句虛謬。」太尉便道:「此事只許你知我知,不可洩漏了消息!」二人領命去了。太尉轉身對夫人一一說知:「雖然如此,只是我眼見為真。我明晚須親自去打探一番,便看神道怎生模樣。」 捱至次日晚間,太尉複喚過昨夜打探二人來,分付道:「你兩人著一個同我過去,著一人在此伺候,休教一人知道。」分付已畢,太尉便同一人過去,捏腳捏手,輕輕走到韓夫人窗前,向窗眼內把眼一張,果然是房中坐著一尊神道,與二人說不差。便待聲張起來,又恐難得脫身。只得忍氣吞聲,依舊過來,分付二人休要與人胡說。轉入房中,對夫人說個就裡:「此乃必是韓夫人少年情性,把不住心猿意馬,便遇著邪神魍魎,在此汙淫天眷。決不是凡人的勾當,便須請法官調治。你須先去對韓夫人說出緣由,待我自去請法官便了。」夫人領命。明早起身,到西園來,韓夫人接見。坐定,茶湯已過,太尉夫人屏去左右,對面論心,便道:「有一句話要對夫人說知。夫人每夜房中,卻是與何人說話,唧唧噥噥,有些風聲,吹至我耳朵裡。只是此事非同小可,夫人須一一說知,不要隱瞞則個。」 韓夫人聽說,滿面通紅,便道:「氏兒夜間房中並沒有人說話,只氏兒與養娘們閒話消遣,卻有甚人到來這裡!」太尉夫人聽說,便把太尉夜來所見模樣,一一說過。韓夫人嚇得目睜口呆,罔知所措。太尉夫人再三安慰道:「夫人休要吃驚!太尉已去請法官到來作用,便見他是人是鬼。只是夫人到晚間,務要陪個小心,休要害怕!」說罷,太尉夫人自去,韓夫人到捏著兩把汗。 看看至晚,二郎神卻早來了。但是他來時,那彈弓緊緊不離左右。 卻說這裡太尉請下靈濟宮林真人手下的徒弟,有名的王法官,已在前廳作法。比至黃昏,有人來報:「神道來了!」法官披衣仗劍,昂然而入,直至韓夫人房前,大踏步進去,大喝一聲:「你是何妖邪?卻敢淫汙天眷!不要走,吃吾一劍!」二郎神不慌不忙,便道:「不得無禮!」但見: 左手如托泰山,右手如抱嬰孩,弓開如滿月,彈發似流星。 當下一彈弓,正中王法官額角上,流出鮮血來,霍地望後便倒,寶劍丟在一邊。眾人慌忙向前扶起,往前廳去了。那神道也跨上檻窗,一聲響亮,早已不見。當時卻是怎地結果?正是: 說開天地怕,道破鬼神驚。 卻說韓夫人見二郎神打退了法官,一發道是真仙下降,愈加放心,再也不慌。 且說太尉已知法官不濟,只得到賠些將息錢,送他出門。又去請得五嶽觀潘道士來。那潘道士專一行持五雷天心正法,再不苟且,又且足智多謀。一聞太尉呼喚,便來相見,太尉免不得將前事一一說知。潘道士便道:「先著人引領小道到西園,看他出沒去處,但知是人是鬼。」太尉道:「說得有理。」 當時潘道士別了太尉,先到西園韓夫人臥房,上上下下,看了一會。又請出韓夫人來拜見了,看了他氣色。轉身對太尉說:「太尉在上,小道看起來,韓夫人面上部位氣色,並無鬼祟相侵。只是一個會妖法的人做作,小道自有處置。也不用書符咒水、打鼓搖鈴,待他來時,小道甕中捉鼈,手到拿來。只怕他識破局面,再也不來,卻是無可奈何。」太尉道:「若得他再也不來,便是乾淨了。我師且留在此,閒話片時則個。」 說話的,若是這廝識局知趣,見機而作,恰是斷線鷂子,一般再也不來,落得先前受用了一番,且又完名全節,再去別處利市,有何不美?卻不道是:得意之事,不可再作,得便宜處,不可再往。 卻說那二郎神畢竟不知是人是鬼。卻只是他嘗了甜頭,不達時務,到那日晚間,依然又來。韓夫人說道:「夜來氏兒一些不知,冒犯尊神。且喜尊神無事,切休見責。」二郎神道:「我是上界真仙,只為與夫人仙緣有分,早晚要度夫人脫胎換骨,白日飛升。叵耐這蠢物!便有千軍萬馬,怎地近得我!」韓夫人愈加欽敬,歡好倍常。 卻說早有人報知太尉,太尉便對潘道士說知。潘道士稟知太尉,低低分付一個養娘,教他只以服事為名,先去偷了彈弓,教他無計可施。養娘去了。潘道士結束得身上緊簇,也不披法衣,也不仗寶劍,討了一根齊眉短棍,只教兩個從人,遠遠把火照著,分付道:「若是你們怕他彈子來時,預先躲過,讓我自去,看他彈子近得我麼?」二人都暗笑道:「看他說嘴!少不得也中他一彈。」 卻說養娘先去,以服事為名,挨挨擦擦,漸近神道身邊。正與韓夫人交杯換盞,不堤防他偷了彈弓,藏過一壁廂。這裡從人引領潘道士到得門前,便道:「此間便是。」丟下法官,三步做兩步,躲開去了。 卻說潘道士掀開簾子,縱目一觀,見那神道安坐在上。大喝一聲,舞起棍來,匹頭匹腦,一徑打去。二郎神急急取那彈弓時,再也不見。只叫得一聲:「中計!」 連忙退去,跨上檻窗。說時遲,那時快,潘道士一棍打著二郎神後腿,卻打落一件物事來!那二郎神一聲響亮,依然向萬花深處去了。潘道士便拾起這物事來,向燈光下一看,卻是一隻四縫烏皮皂靴。且將去稟覆太尉道:「小道看來,定然是個妖人做作,不幹二郎神之事。卻是怎地拿他便好?」太尉道:「有勞吾師,且自請回。我這裡別有措置,自行體訪。」當下酬謝了潘道士去了,結過一邊。 太尉自打轎到蔡太師府中,直至書院裡,告訴道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。「終不成恁地便罷了!也須吃那廝恥笑,不成模樣!」太師道:「有何難哉!即今著落開封府滕大尹領這靴去作眼,差眼明手快的公人,務要體訪下落,正法施行!」 太尉道:「謝太師指教。」太師道:「你且坐下。」即命府中張幹辦火速去請開封府滕大尹到來。起居拜畢,屏去人從,太師與太尉齊聲說道:「帝輦之下,怎容得這等人在此做作!大尹須小心在意,不可怠慢。此是非同小可的勾當,且休要打草驚蛇,吃他走了!」大尹聽說,嚇得面色如土,連忙答道:「這事都在下官身上。」領了皮靴,作別回衙。即便升廳,叫那當日緝捕使臣王觀察過來,喝退左右,將上項事細說了一遍。「與你三日限,要捉這個楊府中做不是的人來見我。休要大驚小怪,仔細體察,重重有賞。不然,罪責不小!」說罷,退廳。王觀察領了這靴,將至使臣房裡,喚集許多做公人,歎了一口氣,只見:眉頭塔上雙橫鎖,腹內新添萬斛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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