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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神卜幸邀元帥寵 忠臣得賜御醫看


  杜清稟曰:「太爺曾聞得神算萬祺、神卜童先否?」

  石亨曰:「吾亦聞萬祺之名,未知他推算之術,果有效驗否?」

  清答曰:「萬祺乃江西南昌人也,自幼曾遇異人相祺,曰:「汝欲富貴乎?』祺曰:「富貴誰不欲。』祺知此人是異人,乃再三問叩。其人因留一書與之,言曰:「用此不但致富,他日貴至二品。』祺拜謝於地,抬頭起來,不見其人,知為神授。觀其書,乃《祿命法》也。遂研精其術,以推算為名,多有奇中。若令一推,窮通富貴,過去未來,生死如見,不能枚舉。但略道一二以證之。——或有今隱而後明,或有先諱而後顯。」

  石亨曰:「試言之。」

  清曰:「萬祺曾判一吏梁姓者,隱而甚驗。批雲:二十年來管一州,常將一笏在心頭。迢迢有路行將去,又有收成在後頭。梁姓者自以為吏員出身,它日必有一州官做,心中暗喜。不料為吏將及七、八年,為受枉法贓,被人告發問徒,無錢贖罪,只得自去當徒擺站,扯拽行船,於是方省祺推算之神。」

  石亨聞說笑曰:「果隱而妙。還有試言。」

  杜清複稟曰:「又有一人,冬天生起背疽垂死,因請萬祺推算。祺批雲:臘月病疽不為苦,只恐他年正月五,撞出一匹花面虎。一聲鑼,一擊鼓,這個苦,真是苦。患疽之人,果然痊好。因思道:「我家頗豐,必不為盜。安有一聲鑼、一擊鼓之事?我自今以後,不進深山,何能遇虎?』遂不把批語為念。過了六、六年,正月初五日,要回拜人家節。乃騎一匹馬,從河邊經過。不料小兒一夥騎著竹馬,頭帶虎面,敲鑼擊鼓,從側裡行將出來;又帶著虎頭,一路跳來。那馬聞得鑼響,見了虎頭,只一躐,把那人倒掀落水。天氣甚寒,凍死于水。此『真個苦』之驗也,又有一吏兩考已滿,意欲上京,援例候官做。乃借貸諸親友銀二百餘兩。正欲上京,偶路遇萬祺求其推算。乃批雲:不要援來不必援,不援方可省其錢。正月十五正團圓,家家歡樂處,燈下打秋千。那吏見批說『不援』『省錢』之句,欲行又止。自思錢財已得在手,如何不行?遂不依其批,來到京中。不期中途落水,銀兩已沒,又失了帖單。脫得命回家,又欲設處銀兩,幹辦帖文起批,仍舊上京。時值歲逼。親友又無人肯再借者,延至正月十五,見家家鼓吹歡樂,惟此人悒悒無聊,忽然差了念頭,遂縊死於燈棚之下。此乃是『燈下打秋千』之驗也。祺在京師,多與貴官達士推算皆驗,乃致富,加納為鴻臚寺主簿。主帥心疑,何不令人請來,問其休咎。」

  石亨見說,即問曰:「可著誰人請來?」

  杜清曰:「卑官與祺向有一面,當得親去請來。」

  祺見清不敢推卻,即同清到亨府。石亨扶病以禮相見,分賓而坐。即曰:「久聞先生大名高術,有一二官將,敢煩推評。」

  祺曰:「小官才劣術疏,恐有負元戎招諭。」

  石亨先將一二心腹將官,與祺推蔔,果有先見之明。亨乃將自己年庚,要祺推算。祺即細細推評較蔔。乃援筆批雲:

  一生富貴未為足,近有妖邪來附惑。
  再後功爵實軒昂,數月之間封大國。
  慢誇綾錦有千箱,個中還須用一幅。

  既封其國,毀恰其屋。

  石亨見其批,心甚服之。但內中三四句,覺是好言。惟「毀屋之句」,似非吉語。乃再三問曰:「『毀屋』之言,煩先生明以告我。」

  萬祺曰:「日後自有驗處。」

  石亨怒曰:「吾所勞公推蔔者,正欲指迷途耳。何故托言後驗?」

  祺見亨怒,即曰:「此亦應元戎後頭好處也。『毀屋』之說,元戎那時加封當造殿也。祺被元戎逼,故泄此言,帥爺當慎之。」

  石亨見說,心中少解,欲請祺為幕賓。萬祺再三辭卻,亨乃厚贈。後景泰得疾,亨常召問,其故多驗。未及半年,景泰病篤。亨暗令杜清問祺。祺曰:「必不能起。」

  複暗問天位大事。祺對曰:「皇帝在南宮,何必他求。若依某推之,應在丙午日,當複位也。」

  後上皇複位,即日召祺,遂封為太常卿,累遷至工部尚書。

  且說石亨雖聞萬祺解說,心中尚有狐疑。杜清複稟曰:「萬鴻臚推蔔甚精,若太爺尚有疑心。何不再召童先一蔔,其疑決矣。」

  石亨曰:「善。」

  汝即去請童先來。」

  這童先自幼兩目青盲,投師學推蔔之術,深明卦理,言無不中。在京師每與貴顯往來,人人欽信。正統已巳之變,上皇在北地時,有中貴人曹吉祥與童先往來,私下要童先推上皇休咎。童先蔔曰:「僅有一年之厄,不久即歸。」

  曹吉祥遂奏聞太皇太后。太後果見上皇一年歸國,即命朝廷賜童先一官,以旌其能。遂授先為百戶,自此馳名。當時石亨聞杜清之言,即命杜清去請。

  杜清去不多時,與童先並車到府。清忙令童先進見。石亨見了童先,心中甚喜,遂令蔔目之疾何如。童先即取出三文金錢,放在象牙筒內蔔之。便笑言曰:「石爺貴恙,不出五日即痊好。」

  石亨尚疑萬祺「毀屋」之批,覆命先蔔之。童光仍把金錢複一卦,大人笑:「好,好,好。不出半年,當有封爵。主一門榮顯之卦。」

  複曰:「某亦有幸在其中矣。」

  石亨聞言大喜,即留童先為幕客。果五日之後病痊,仍出提督軍務,厚贈童先金帛。先在帳下與亨深相契合,言無不從。

  且說於人自知權柄太重,恐履危機,屢上章乞歸鄉井。景帝不允複賜第宅褒功。于公心愈不安,上章懇辭。景帝必不允,留之愈甚。於公感朝廷之恩。每回家中,必與其子冕曰:「吾本書生,不知兵機。聖主正值憂勤之際,吾分必以死報之,遂不揣調度軍馬。區區犬馬之勞,顧荷寵異之重。汝宜砥礪名節,毋忝朝廷官爾爵爾之意。」

  冕承教誨,終身不忘父命。于公身當權盛之時,正群小側目之際,公一心為國,不計其他。日則決斷機務,夜則獨處朝房。景泰平日所賜衣甲、鞍馬、袍帶、涼傘,悉封記於所賜宅內。時有閒暇,常往一視。至於俸祿,盡賞有功軍將,家無餘蓄。數年之間,安內攘外,剖決機宜。日昃未遑飲食,至晚平章國務。入朝即面奏其事,出朝手自書疏,夜半乃罷。公常有大關係於心,不自安者,輒歎曰:「吾這腔熱血,不知竟灑於何地?」

  聞公此言,不由人不泣下。忠臣為國忘身如此哉!公殫力勞神,漸染痰火之疾,喘急不能理事。仍上疏辭職告退。

  景帝聞公有疾,即差太監興安問疾。興安承命到於公宅中,見其自奉菲薄。且三年前夫人董氏病故,公遂不娶,亦不蓄侍妾,所以子嗣只一人。公當病時,惟養子于康伏侍,公子冕侍奉湯藥。興安一見,嗟歎不已,曰:「此實天賜斯人,輔我國家中興之業。」

  仍傳禦音慰諭公疾。公聞朝廷遣中貴人問疾,帶疾披袍,令子冕扶至中堂,俯拜謝恩。謝畢,乃對興公曰:「某有何能,感蒙聖上垂念腐朽,勞公遠臨,萬死難報聖恩!」

  興安曰:「萬歲爺聞知先生身體不安,特命某來問慰。吾想公之貴恙,總為國家多事之秋,勞神殫力,因此漸染而成,料亦無妨。自古吉人天相,且公素忐忠貞廉潔,天亦佑之。」

  不必過慮,請自寬心。」

  於公答曰:「感蒙聖恩浩大,區區犬馬徽勞,雖萬死不能稍報。恐目下所患之疾深重,頃刻痰喘,語言氣塞,呼吸之間,不能上下,只恐死不塞責耳。今蒙寬慰,敢不自調攝而煩聖慮,與公厚德也。」

  正談間,于康進堂報曰:「朝廷又遣兩位御醫董宿、孫瑛來視疾。」

  於公忙令子冕出迎。二醫進內。未知診視於公之恙何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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