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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停科舉譴謫諫官 議徽號尊崇嬸母(2)


  有壬道:「你說他是無稽之言,不能邀准,哪裡知道,宮中聞得這話,很覺動聽,竟要實行哩。」

  好文不禁笑道:「太皇太后,乃歷代尊崇祖母的徽號,現在的太后乃是皇上的嬸母,怎麼加得上呢?」

  有壬道:「這個道理,誰不知道,無如皇上以為可行,皇太后也心喜這個稱號,自然就要見於事實了。」

  好文勃然道:「這樣背理的稱謂,倘若見諸實行,豈不貽譏千古。如不諫阻,朝廷要我們台諫有何用處?就是我們自己,也有何顏見人呢?」

  有壬道:「我也是如此設想,曾邀集台諫商進諫議,無奈他們因諫停科舉一事,受了飭責,所以不敢再蹈覆轍,你推我諉,尚無定見。」

  好文道:「公職任參政,盡可獨上一本,諫阻此舉,何必邀集台諫呢?」

  有壬道:「我雖有此意,但恐言之無益,反招訕笑。」

  好文不待言畢,已朗聲道:「俗語說得好;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。既為臣子,自應竭盡心力,若怕旁人訕笑,做了仗馬寒蟬,不但有負君上,並且有負自己了。」

  有壬點頭道:「君言自是有理!昨天監察禦史泰不華,也是如此說法,他已邀了同志數十人,合詞進諫。我也打算獨上一疏,正在屬稿,恰值台諫光降,因此中輟。」

  好文道:「這樣說來,我倒做了催租吏了。但是奏稿想已擬了不少,可以先給我瞧瞧,一開眼界麼?」

  有壬道:「奏稿已經差不多了,君既要看,有何不可。」

  遂即起身,取出奏稿遞給好文。好文接過細看一遍,內中有幾句警語道:

  皇上與太后母子也。若加太皇太后,則為孫矣。且今制封贈祖父母,降父母一等。

  蓋推恩之法,近重而遠輕。今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,是推而遠之,乃反輕矣。

  好文看了,連連點頭道:「這樣的奏章,原不要多說什麼,只要正名定分,使上頭明白這個道理就是了。你這幾句說得明白曉暢,遞將進去總不致沒有挽回。」

  遂說遂立起身道:「我且告辭,讓你繕寫了,快快進呈。」

  有壬也不挽留,送了好文之後,即將奏疏端楷寫好,於次日拜發。監察禦史泰不華,果然也約了同列上章,說是祖母的徽號不當加之于嬸母。兩疏一同進去,總以為上頭必有批答。哪知停了幾日,仍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,有壬至此,也只有諮嗟歎息,無可如何。泰不華卻頻頻的刺探消息,十分注意。這一天,正在台省辦公,忽見一個同僚,匆匆而來,報告消息道:「你們還這樣安詳辦事麼?可知禍事已不遠了。」

  泰不華道:「敢是為了太皇太后那一道奏章麼?」

  那人道:「聞得皇太后閱了這疏,勃然大怒,意欲加罪,明天恐有旨意下來了。」

  此言一出,全台譁然。與泰不華聯銜入奏的人,不免惶急起來。有幾個膽子小的竟嚇得戰戰兢兢,都來請教泰不華,如何就可以免禍。泰不華卻從容不迫的安慰他們道:「諸君不用惶急!此事從我而起,皇太后如果降罪,自有我一人承當,決不有累諸君。」

  大家聽了這話,也就無可再說,只得惴惴不寧的聽候發落。哪知等了一天,非但沒有罪責,內廷倒反發出金帛,分賜泰不華等一班言官。泰不華等無意中得了賞賜,倒未免驚疑起來,暗中向宮監們打聽,方知皇太后初時見了奏章,好生動怒,即欲加罪言官。到了昨日,怒氣已平,反說諫官中有此直言敢諫之臣,恰也難得,所以發出金帛,獎賞他們的。泰不華等知道了原由,免不得拜表謝恩。但是言官雖沒有獲罪,那皇太后為太皇太后這件事情,卻如金科玉律一般,任憑如何,也換回不來。當下由太常禮儀使草定儀制交由禮部核定,呈入內廷。一面敕制太皇太后的玉寶玉冊,等到玉寶玉冊製成,遂恭上太皇太后尊號,稱為贊天開聖徽懿宣昭貞文慈佑儲善衍慶福元太皇太后。並誥告中外道:

  欽唯太皇太后承九廟之托,啟兩朝之業,親以大寶,付之眇躬,尚依擁佑之慈,恪遵仁讓之訓,愛極尊崇之典,以昭報本之忱,用上徽稱,宣告中外。

  詔旨頒發之後,太皇太后即禦興聖殿,受諸王百官朝賀。自元代開國以來,所有母后,除順宗後弘吉刺氏外,要算這一回是第二次盛舉了。太皇太后固然喜出望外,就是宮廷內外,也沒有一個不踴躍歡呼,大家稱慶!慶賀既畢,特由內庫發出金銀鈔幣,分賞諸王百官,連各大臣的家眷,也都特頒賞賜。獨有那撒裡帖木兒異想天開,他竟趁了這個機會,將弟妻阿魯渾沙兒認為自己之女,冒請珠袍等物。一班禦史台官,得到這個證據,自然要上疏參彈,並且敘述撒裡帖木兒平日嘗指斥武宗為那壁。

  看官,你道那壁這兩個字,是如何講法?原來蒙古語,那壁二字就是文言裡面彼字的意思。順帝見了這道奏章,又少不得召伯顏入內,詢問應該如何辦理?伯顏此時因撒裡帖木兒進了中書之後,不甚趨奉自己,心內很是不快,早已要驅逐他,得了這個機會,如何還肯放手,遂即奏道:「撒裡帖木兒以弟妻為女兒,冒領恩賞,已犯詐欺取財之罪。平日指斥武宗,更是目無君父。兩罪俱罰,理應賜死,姑念身為大臣,加恩遠謫罷。」

  順帝聽了伯顏之言,遂將撒裡帖木兒削職,謫罷南安。

  撒裡帖木兒貶謫之後,朝權盡歸伯顏一人掌握。順帝又十分寵信,隨時賞賜金寶及田地戶產,甚至累朝禦服,亦作為特賜的物品。伯顏也不推辭,居然拜領服用,唯奏請追尊順帝生母,算是報效順帝的忠忱。順帝生母邁來迪出身微賤,前卷書中已經表過。

  這次伯顏奏請,正中順帝之懷,遂命禮部議定徽稱,追尊生母邁來迪為貞裕徽聖皇后。伯顏迎合順帝意旨,因此格外寵任,複將塔刺罕的美名,賜他世襲,又敕封其弟馬紮爾台為王。馬紮爾台前事武宗,後事仁宗,素性恭謹,與乃兄伯顏大不相同。此時已官至知樞密院事。聞得封王的恩命,連忙入朝固辭。順帝問他何意辭讓?馬紮爾台道:「臣兄已封秦王,臣不宜再受王爵,太平王故事,可為殷鑒,請陛下收回成命!」

  順帝道:「卿真可謂小心翼翼了!」

  馬紮爾台叩謝而退。順帝因馬紮爾台未受王爵,心內仍覺不安,又命他為太保,分樞密院徑鎮北方。馬紮爾台至此,無可再辭,只得遵旨出都。蒞任之後,輕徭薄賦,甚得民心。唯有伯顏怙惡不悛,馬紮爾台屢次函勸,非但置若罔聞,倒反任性橫行,變亂國法,朝野士民,莫不怨恨!廣東朱光卿與其党石昆山、鐘大明等,聚眾造反,稱大金國,改元赤苻。惠州民聶秀卿等亦舉兵相應。河南盜棒胡,又聚眾作亂,中州大震。元廷命河南左丞慶童率兵往剿,獲得旗幟宣敕金印,遣使上獻。伯顏聞報入朝,命來使呈上旗幟宣敕等物。順帝見了問道:「他們要這些東西,意欲何為?」

  伯顏奏道:「這都是漢人所為,請陛下詢問漢官。」

  參政許有壬正在朝班,聽得伯顏所奏之言,料他不懷好意,忙出班跪奏道:「此輩反狀昭著,陛下何必垂詢,只命前敵大臣,出力痛剿便了。」

  順帝道:「卿言甚是!漢人作亂,須要漢人留意誅捕。卿是漢官,可傳朕旨,命所有漢官人等,講求誅捕的法子,切實奏呈,朕當酌行。」

  許有壬只得口稱領旨。順帝遂即退朝。伯顏未能進言,心內甚是不快!你道伯顏是何主意?他料定漢官必然諱言漢賊,可以從此詰責,興起大獄,以逞其意。不料此計被許有壬識破,輕輕一語,直認不諱,反使他不能再說什麼,因此失意而退。

  其時又有四川合州人韓法師,亦擁眾稱尊,自號南朝越王。邊境謀叛的急報,日有所聞,元廷只得嚴飭諸路督捕,才得漸漸蕩平。各路連章奏捷,並報明誅獲叛民的姓氏。伯顏有意與漢人作對,便將所報叛民的姓氏,一一檢查。查得各路所報誅獲的叛民,以張王劉李趙五姓之人為最多,他又借此為由,興風作浪,竟奏請朝廷道:「臣查得叛民姓氏,以張王劉李趙五姓之最居多數,料必這五姓之人,都是生成叛逆之性,梟獍之心,唯有下旨,命各路大臣搜集五姓之人,盡行誅戮,免貽遺孽,而杜後患。」

  這言一出,在廷之臣,無不驚詫!未知順帝如何處置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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