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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停科舉譴謫諫官 議徽號尊崇嬸母(1)


  話說江浙平章徹裡帖木兒入為中書平章政事,善政一樁也沒有施行,便首先創議停廢科舉,將學校莊田改給衛士衣糧。你道徹裡帖木兒為什麼要創議停廢科舉呢?原來他做江浙平章的時候,恰值科試之期,地方對於試官,供張甚盛,徹裡帖木兒見試官如此威風,自己做了全省的主腦,領袖群僚,反沒有典試官的尊嚴,心內甚為不平。因此,一入中書便要廢除一代的典章,以泄他的私憤。當有禦史呂恩誠等,群起非難,合疏糾彈,奏上不報,反謫呂恩誠為廣西僉事。其餘諸人憤憤不平,一齊辭職歸休。參政許有壬對於此舉,也常為扼腕,聞得停止科舉的詔書,已經繕好,不過尚未蓋璽,他忍耐不住,便至秦王伯顏邸中請謁。

  伯顏接見之下,有壬遂即問道:「太師主持政柄,作育人才,奈何對於停止科舉這樣大事,也不竭力挽回。」

  伯顏本與徹裡帖木兒結為私黨,聽了有壬的話,不禁怒道:「科舉有何用處?台臣前日奏劾徹裡帖木兒,已行遷謫,你難道還要蹈他們的覆轍麼?」

  有壬聞言,朗聲答道:「有壬受國厚恩,備位參政,但知此事有利於國,或有害于國,若無利於國,而反有害之事,雖鼎鑊在前,亦必極言無隱,不知什麼叫做覆轍?」

  伯顏仍複怒言道:「前次禦史三十人,參劾徹裡帖木兒,想必是你授意的了。」

  有壬道:「太師擢徹裡帖木兒入任中書,禦史三十人不畏太師,乃聽有壬指使,難道有壬的權力比太師還大麼?」

  伯顏聞得此言,方掀髯微笑,似乎怒意稍解。有壬又道:「科舉若罷,天下才人,定多缺望。」

  伯顏道:「歷來舉子多以贓敗,朝廷羅糜許多金錢,反好了一般貪官污吏,我的意思甚不為然。」

  有壬道:「當初科舉未行的時候,台中贓罰無數,並非盡出舉子,太師何得因噎廢食?」

  伯顏道:「據我看來,舉子甚多,可以任用的人才,只有參政一人。」

  有壬道:「近時若張夢臣、馬伯庸等人皆可委以大任。就以擅長文字的歐陽元而論,亦非他人所及,如何說無人可以委任呢?」

  伯顏道:「科舉雖停,士子欲求豐衣美食,亦能向學,何必定行科舉?」

  有壬道:「有志之士,其志不在溫飽。不過有了科舉,便可以此為階梯,他日立朝議政,報國抒才,皆可由此進行了。」

  伯顏沉思了一會兒道:「科舉取士,實在有礙選法。以自不得不廢。」

  有壬道:「今通事、知印等,天下凡三千三百餘名,今歲自四月至九月,白身補官,受宣入仕,計有七十三人。若科舉定例,每歲只有三十餘人。據此複計,選法與科舉並沒有什麼妨害。況科舉之制,已奉行了數十年,祖宗成法,非有弊無利,確有證據者,不可任意廢除,還請太師明察。」

  伯顏道:「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此事已有定議,如何還可撤銷。參政也應原諒我的苦衷。」

  有壬聞得此言,無話可以再說,只得起身告辭。

  伯顏送出有壬,暗中想道:「這個人深為可惱,他膽敢與我反對,我定要在大庭廣眾之地,折辱他一番,使之知我厲害。」

  當下默默的籌劃了一會兒,即於次日入朝面帝,請順帝將停止科舉的詔書蓋了禦寶,遂將詔書帶了出來,宣召百官,提名指定許有壬,要他列為班首,恭讀詔書。有壬此時尚未知是何詔書,奉了命令,便從伯顏手中接過詔敕。及至一看,卻是一道停辦科舉的詔書,其時欲讀不可,欲不讀又不能,只得勉勉強強的誦讀了一遍,始將此詔發落。治書侍御史普化,俟其讀畢,卻望著他一笑,把個許有壬羞慚得無地自容。及至退班,普化又向有壬說道:「參政可謂過河拆橋了。」

  有壬滿面紅暈,一言不發,回至寓中稱疾不出。你道有壬為何如此慚愧?只因他與普化本是要好的朋友。當停廢科舉之議發生,曾對普化說,定要爭回此事。普化勸他道:「如今伯顏當權,無可容喙,不如見機而作,作個仗馬寒蟬,免得自討苦吃。」

  有壬因一時氣憤,不以其言為然,即與普化交誓,決意要力爭此舉。現在弄到如此結果,面子上怎樣得下,因此引為奇恥大辱,只得稱疾不出了。科舉既然停廢,伯顏又敕所在的行學貢士莊田之租,一律改給宿衛衣糧。衛士得了這一項進款,自然十分感激伯顏。唯有一般士子,不勝怨恨。但此時朝權盡在伯顏掌握,無可如何,也只得飲恨吞聲罷了。

  那時天象疊呈變異,忽報熒惑犯南斗,忽報辰星犯房宿,忽報太陰犯太微垣。其餘如太白晝現,太白經天等各種變異,幾乎沒有一月沒有。順帝倒也很是關心,便召伯顏商議,如何就可消滅災異。伯顏奏道:「星象告變,與人事並無關係,陛下何用憂慮!」

  順帝道:「自從我朝入主中原,壽祚延長,莫如世祖。世祖的年號乃是至元,聯思纘承祖統,理應效法世祖。現批從本年起,將年號只改為至元元年,卿意以為如何?」

  伯顏道:「陛下身為天下之主,要如何便如何,區區年號,改與不改,毫無關係,何勞垂詢。」

  順帝聞言,遂決意改本年為至元元年。這事傳入諫官耳內,又不免交頭接耳,互相議論。監察禦史李好文,便欲上疏諫止。正在執筆起草,忽然家人報告,改元的詔書已下。好文即至禦史台省索取詔書,回家觀看。只見上面寫道:

  朕祗紹天明,入綦不緒,於今三年,夙夜寅畏,罔敢怠荒。茲者,年谷順成,海宇請諡,朕方增修厥德,日以敬天恤民為務。屬太史上言:星文告儆,將朕德菲薄,有所未逮歟。天心仁愛,俾予以治,有所告戒歟?弭災有道,善政為先,更號紀元,實唯舊典。唯世祖皇帝,在位長久,天人協和,諸福咸至,祖述之志,良切朕懷,今特改元統三年,仍為至元元年。遹遵成典;誕布寬條,庶格禎祥,永綏景祚,可赦天下。

  好文看罷這道詔書,禁不住啞然失笑。再回頭一看,見自己的奏稿仍在案上。墨蹟初幹,硯凹猶濕,便隨手提起筆來,寫出時弊十餘條,言比世祖時代的得失,相去甚遠。結束之處,卻說陛下有志祖述,應速去時弊,方可仰承祖統,以綿久遠。

  屬稿既成,又從頭至尾,讀了一遍,自覺語語中肯,絕無剩義,心內十分得意,立即端楷謄寫,入呈御覽。待了數日,音響全無,大約又擱置起來了。好文愈加覺得心內氣悶,只得出去消遣一會,以去悶懷。他和參政許有壬本是知交,遂乘著此時前去拜訪。其時有壬舊恨已經消滅,久已消假視事,見了好文,兩下裡談起國事。好文道:「如今改元的詔敕已下,仍舊襲用至元二字,真是從古至今,未曾見過的奇事。我在數日之前,曾經拜表入呈御覽,至今未見批答,難道又留中不發了麼?」

  有壬道:「現在的朝政,也太糟糕了。改元的事情還是小事哩。」

  好文道:「除了這事以外,難道還有旁的事情麼?」

  有壬道:「目今又尊為崇太后,你難道還未聽見麼?」

  好文道:「不錯!前次下詔,命台臣特議尊崇之禮,我亦與議一二次。據我看來,不過加幾個為崇的字面,也就罷了,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?」

  有壬道:「有人獻議請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,你難道沒有聽見麼?」

  好文笑道:「這樣無稽之言如何得能邀准,只有付之一笑,任他說去,何必過問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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