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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鍾情人一心合墓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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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翠翠,壽陽民家女也,生而穎悟,能通書史,父母令就學。同學有金生名鏞者,與同庚,亦聰明俊雅。諸生戲之曰:「同歲者當為夫婦!」 二人亦私相許諾。金生贈翠翠詩曰: 十二闌幹七寶台,春風隨處豔陽開。 東園桃李西園柳,何不移來一處栽? 翠翠和曰: 平生每恨祝英台,懷抱何為不早開? 我願東君勤用意,早移花樹向陽栽。 既而翠翠年長,不復至學,父母為之擇配,輒悲泣不食。 問之,初不肯言,久之乃曰:「西家金郎,妾已許之,若不相從,有死而已,誓不登他門也。」 父母以金生家貧,欲占鳳富室,則翠翠抵死不從,然以金生少年俊秀,且勤學,遂許可焉。 蔔日合巹,凡幣帛之類,羔雁之屬,皆女家自備。迎婚入門,夫婦相得之樂。雖翡翠之戲蘭苕,鴛鴦之游綠水,未足方喻。 時壽陽為賊陷沒,賈智深篡位稱尊,用莫綏猷為右相。一日,莫綏猷出郊,偶見夫婦二人踏青,姿容絕世。問之,即翠翠夫婦也。莫綏猷未免垂涎,將納為婢。翠翠夫婦聞風而逃,將竄至建平縣母姨蔡氏家少避,誰知中途正遇元兵來剿壽陽,夫婦失散。翠翠為元將吳興李都監所獲,納為側室。壽陽既平,道路始通,行李無滯。 金生打聽翠翠下落,遂辭別內外父母,物色其妻。中途囊橐盡竭,此心終不少懈,草行露宿,乞丐于人。不日始達湖州。 則李都監以平壽陽有功,升團練正使,安撫重之,威焰隆赫。 金生佇立轅門,欲進不能,欲言不敢。閽者怪而問之,金生答曰:「僕壽州人也。喪亂以來,聞有一妹在於貴署,今不遠千里至此,欲求一見,非有他也。」 閽者叩其姓名,並其妹年貌何似。生曰:「僕姓劉,名金鏞,妹名翠翠,識字能文,當離散時年僅十七,以歲月計之,今二十有四矣。」 閽者曰:「是矣!府中果有劉氏者,壽州人也,年二十餘,識字,善吟詩,性巧慧,本使寵之專房。汝言信不誣,吾代汝稟知。」 遂奔走入告。 少頃,令生入見。李團練坐於廳上。生見畢,具述其由。 李團練,武人也,信而不疑,即命小鬟告於翠翠曰:「汝兄自壽州來此,當出見之。」 翠翠承命而出,以兄妹之禮,見於廳室。兩情默喻,四目凝視,竟不能措一詞,惟吞聲悲咽而已。 李團練曰:「汝千里遠來,即在吾署中棲止。吾當徐為之所。」 生遂館焉。翌日謂生曰:「汝妹既識字,汝亦通筆墨否?」 生告以業儒。李團練大喜,委以記室。生性既和平,益自檢束,應上接下,鹹得其歡,代書回柬,曲盡其意。李團練以為得人,豐其廩給,托以腹心,待之甚厚,府中內外人等無不敬禮之。 然生之來此實為訪妻,自廳前一覿面後,侯門似海,欲達一意,終無間可乘。荏苒數月,時及授衣,西風大起,白露為霜,獨坐空齋,抑鬱無聊,乃成一詩曰: 好花移入玉闌幹,春色無緣得再看。 樂處豈知愁處苦,別時雖易見時難。 何年塞上重歸馬,此夜庭中獨舞鸞。 霧閣雲煙深幾許,可憐辜負月團圞。 詩成題於片紙,即拆衣領而縫之。時有小鬟,常相出入,生餌以百錢,曰:「以衣付吾妹,令其縫紉,將以禦寒。」 小鬟持入,交與翠翠。翠翠解其意,拆衣而詩現,大慟無聲。別為一詩,亦縫於衣領內,付出還生,詩曰: 一自鄉關動戰鋒,舊愁新恨幾重重。 腸雖已斷情難斷,生不相從死亦從。 長使德言藏破鏡,終教子建賦游龍。 綠珠碧玉心中事,今日誰知也到儂。 生得詩,涕泣不已。知其以死許之,無複可望,愈加傷感,遂成痼疾。翠翠聞之,請于李團練,始得一至榻前問候。而生病已劇,翠翠以臂扶生而起。生引首側視,凝淚滿眶,長歎一聲,奄然死於其手。李團練憐之,葬于城南道場山麓。翠翠送殯而歸。是夜得疾,不復飲藥,展轉床席,奄及一月。一日告團練曰:「妾棄家相從,已逾八載,流離外郡,舉目無親。止有一兄,今日已死,妾病必不起,乞埋骨兄側,庶泉壤之下,有所依託,不致作他鄉孤鬼也。」 言訖而卒。團練痛惜不已。 不違其意,竟附葬於生壙之左,東西二邱,宛若同穴焉。葬後有五彩異鳥,翔於墓前樹上,比翼哀鳴,數日而去。李團練猶以為兄妹魂棲異域,精靈所感,十分傷悼,始終不喻其意。籲,此李團練之所以為李團練,可歎亦可恨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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