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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禍起蕭牆慈安逝世 釁生海國越南構兵(2)


  恭王聽了楞著雙眼說:「你瞧誰垂過玉箸的?」

  王一符垂著頭,不再開口。轉是七格格插言說:「太后成仙成佛,亦意中事,但是事已如此,應該給信太后那邊家屬。」

  慈禧連連搖頭說:「這倒不必,你不是東太后的侄女嗎,東太后飲食起居,你是刻刻注意的,憑你做個喪主,還有甚話說。倒是把軍機一班大臣,要召他們進來。因為什麼?早間在養心殿會議,大家都瞧見東太后的禦容,此時,東太后忽然歸天,各人心眼裡,不無有點疑惑,假如人人盡像恭親王,盡疑猜吃著毒物猝變,這種謀害國母的罪名,誰人當受得住!」

  這句話出來,沒人再敢駁詰,一會工夫,由兩個內監引進大學士李鴻藻、翁同龢、左宗棠,尚書王文韶。四人入內,惟有痛哭流涕。

  照例帝后有疾,必先傳御醫,所開醫方藥劑,必由軍機大臣檢視。此次慈安突然猝變,死後傳醫不及開方,諸軍機又何從檢視?至親莫過恭王,恭王明知慈安一條性命,十拿九穩斷送在慈禧手裡,但是事無確證,适才詰問了兩句,到碰著軟裡犯硬,硬裡帶軟,兩個大大釘子;醇王因為兒子過繼,慈安死了,方要慈禧格外照應,那更沒有話講;至於禮王,且無講話的地步;那七格格昌壽公主,只有哀痛傷心,放聲大哭而已。

  同是一樣的國母,一樣的垂簾訓政,性情仁厚的,便吃了奸刁巨滑的大虧。當初咸豐帝明見萬里,早料到慈禧必有這出把戲,所以臨終給慈安的手諭,叫她依照辦理,無如慈安是仁而不斷,反弄成恩將仇報,論起來也是清朝的大大劫數。在下編這小說,開宗明義,便講到內魔外魔,內魔的兇焰,不膨脹得高,外魔的邪氣,無從侵入。假如慈安能手除慈禧,引著恭親王同心輔政,再有曾胡左李悃款效忠,發撚既平,回疆無事,一輪旭日,捧出五雲,那愛新覺羅的江山,怕不千秋萬歲嗎?

  無如天生慈禧,是叫她牝雞司晨,摧殘胡運。外魔是斷而複續,內魔是一線到底,孽因越造越深,孽果越結越大。慈安未死,慈禧遇事還有些顧忌,什麼勵精圖治,選才任能,不過拿出點有起有落的手段,叫慈安佩服她的才情,叫滿漢大臣受她的籠罩。現在根深蒂固,為所欲為,一心一意扳掉慈安,然後金輪則天,方獨一無二據了個正中主位。

  在下談到這裡,諸位應該曉得光緒帝將來歸政,也不過是個真戲假串,不待南海風潮,已有取而代之之勢。外魔做內魔的引線,內魔是外魔的用神,不鬧到國破家亡,政體變更,這魔力不得個結局。閑文少敘。這裡慈安暴崩,由慈禧召進軍機,彼此相顧錯愕,涕淚淪漣,一面籌辦殯殮事宜,一面下道哀詔,糊裡糊塗,不明不白,這一種驚天動地的奇文,鴉飛鵲亂的慘劇,便輕輕過去。那七格格是哀忿不過,就此回家。

  慈禧同著李蓮英是拔去多年的眼釘,從此一手遮天,毫無顧忌,這一部小說的主人翁,方算得正面垂簾,完全訓政,不在話下。

  單講左宗棠奉著朝命?調任兩江總督,兼南洋大臣,一出都門,便往會直隸總督李鴻章。彼此談些朝政,提到慈安暴崩,李鴻章笑說:「這回戲劇,早料到必然演唱。在那外患未平的時會,慈禧是騰不下手來,今日是中原肅定,我們算替她做一輩走狗,打下江山讓她為所欲為,獨當一面。記得那年在黃天蕩過江,曾老九也坐在船上,我不是同你戲言,說著一塊燒餅,我們可大家分裂……那時果能實行,擁戴我們敝老師做個主腦,怕清朝江山,不移歸漢族嗎?如今是失機可惜,我們惟有將順牝朝,獻媚女瞧,睜著眼睛,主那金輪則天摧殘皇室。罷了!」

  宗棠也就笑著說:「我們的事情是做輸了,但我倆個身子,已經賣給愛新覺羅,現在又把南北兩洋的重任,交給你我擔負,我想西歐東亞,那些強國,虎視眈眈,到不可不籌劃點防備。」

  鴻章說:「這防備呀,是應該從海軍入手,你想道鹹時代,上海之戰,廣州之戰,天津大沽之戰,外人得利,全靠著鐵甲兵輪,槍械炮火;我們失利,全因為沒有海軍,全因為槍械不精,炮火不利。雖是沈文肅在福建開設船廠,製造兵艦,若論著實際上戰備,仍無把握。我的意思,是要趁此訓練海軍,在南洋用福州馬尾,做個船塢;在北洋用天津大沽,做著海軍根據。這渤海的海灣,非常險要,北接旅順,南接煙臺,我們一班出洋的學生,早晚也該回國,這種經天緯地的計劃,那是不容錯過的。」

  宗棠連連點頭稱是,隨又問說:「從你在上海的一起常勝軍,現在何處?」

  鴻章說:「那白齊文勾通毛賊,當即按律辦罪;現聞華爾、戈聞,尚在上海,我們如辦海軍,非去函招致前來不可。為今之計,我同你聯名具折,就把籌辦海軍的大略,奏明朝廷如何?」

  姓左的也沒別的推敲,當由李鴻章敘起折稿,用南北兩洋大臣名義,拜折請訓。

  不談左宗棠去督兩江,也不講李鴻章籌備一切,單講軍機處接到左李這起重要摺子,忙進呈慈禧。這慈禧展開一看,不由得心花怒發。

  諸位聽到這裡,必以為慈禧因著創辦海軍,從此實力做去,便足以稱雄東亞,抵禦列強,擴張軍備,提振國魂。哪知這副眼光,這種魄力,惟英國女王維多利亞,庶乎有之,至於慈禧,不過效法那金輪則天,只知道窮奢極欲,佔據大寶,哪裡還有個國家思想,世界思想。其所以心花怒發的原理,是要在籌辦海軍的當兒,趁此撈摸一宗鉅款,重行蓋造那圓明園。記得同治帝在位的當兒,慈禧便計劃及此,還叫女士繆素筠詳細畫了一幅全圖。

  當時若沒有恭親王竭力阻止,早已大興土木,恢復舊觀。安得海何以出京?不過是為慈禧張羅蓋造圓明園的經費,姓安的白白把性命丟了,這件事體,也就冷淡起來。如今慈安已死,這老婆子為所欲為,早同李蓮英計議到興修圓明園,連日正在籌款,正無處設法,忽然得到左李議創海軍的摺子。這籌辦海軍,非合全國措款不行,光明正大地取錢,以三四成辦理海軍,便可以五六成提做建築園林之用,這個辦法,是再好沒有的。

  盤算已定,當下便對李蓮英講了個大概,李蓮英沉吟一會說:「咱們建築經費,一定取裁在海軍經費裡面,但是舊有之圓明園,現在已一片焦土,荊棘瓦礫,破敗不堪,如果興修起來,工多費巨,且招物議,而況離京嫌遠,諸不便當。我個意思,莫如辟西山之麓,引玉泉之水,順昆明湖的形勢,依萬壽山的格局,建築一座大大園林,以此頤養,當得延年。」

  慈禧聽了,不由眉開服笑,連連叫了幾聲:「好孩子,你的主張不錯,娘總依你。」

  於是一面傳諭工部,派幾個工程師丈量園址,繪圖貼說,定名為「頤和園」。這頤和園稿子是李蓮英創的,如何經營,如何佈置,還得李總管時來時往指示一切;一面授意軍機處批准左李奏摺,責成各省督撫分別籌款。

  各督撫因為海軍是目前急務,不無竭力搜刮,什麼鹽斤關稅,地丁錢糧,無不一概加重。大凡專制政體,君權無限,民權有限,只要朝廷發道上諭,哪個還敢違抗?何況國家創辦海軍,又是名正言順,要一奉十,自不必說。偏偏南北洋籌備海軍,謀所對外,而外人又生出一種交涉。講這交涉,起于安南,原因很為複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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