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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應世劫那拉後降生 破宦囊承恩公遇匪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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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種是鴉片煙。這煙從印度運到廣東。廣東人先受其害,雖經兩廣總督林則徐嚴懲痛辦,誰知兵連禍結,英兵闖入內地,倒結了五口通商條約。從此明目張膽,把廣東的人一顆心,抽得黑漆漆的。到了那裡,幾乎家家短榻,戶戶洞簫。 第二是賭。廣東的賭錢,非常利害,別的不講,單是一種闈姓投標,能夠買通關節,揭出榜花。家貲輸完了,拍賣妻房,拍賣兒女,世界賭豪,要算得數一數二,無出其右了。 第三是嫖。廣東的姻寮妓院,接屋比鄰,深宵蝴蝶,白晝鴛鴦,春色撩人,浸淫禍水。男人家受了梅毒過給女人,女人家受了梅毒,又過給男人,叫做過癩。一般青年俊俏的男子,什麼貌比潘安呀,顏如宋玉呀,弄的不巧,都變做些癩皮蝦蟆,腫頭腫臉的。俗稱少不入廣,就是這個道理。有此種種孽因,所以造出茫茫孽海。 承恩公到了廣東,其時四處教眾,那太平天國的幕子,已漸漸要揭開來了,我且暫不管他。記得這年是道光三十年,蘭兒已是一十六歲,身材也長高了,生成嫋嫋婷婷,齊齊整整,不講別的,單論那副俏龐兒,真個杏臉桃腮,眉翠彎彎的,似秀蹙春山;眼波澄澄的,似月含秋水,喜笑起來,兩頰有兩個酒渦子;嗔怒起來,兩眼卻露出殺機。最奇的是彎彎眉毛,也會插入鬢際,那一把烏油油頭髮,梳個一字寶髻,真能滑倒蒼蠅。 這蘭兒莊諧並用,到了沉靜時,也會涉獵書史,於諸子百家,無不瀏覽;到了活動時,仍是哼西皮唱搖板,高興起來,串一兩出端午門小進宮,要算她的拿手好戲。廣東城裡,那些嫖賭的慣技,豪華的局面,也不知領略多少,窺破多少。什麼油腔滑調,拍馬吹牛,哪一句話,哪一件事,能瞞得住她!她有時也會陪承恩公躺在炕床上,燒燒烏煙,談論些國家大事和外面時局。 這一天記得是六月天氣。廣東地方本近熱帶,終年的沒有霜雪,絮襖夾衫,就可以混過冬天,春秋也就溫暖,到得炎天暑月,自然是酷熱異常。承恩公穿了一條靠油綢褲子,赤著腳,搭了一雙趿鞋,身上披件竹汗衫,頭上用根別發簪兒,盤起一條辮子,沒來由躺在煙床上,手捧一支翡翠煙槍,對著玻璃的燈罩兒,只是吁吁的歎氣。歎了一回,又連連的只管咂嘴。其時蘭兒的母親和她兩個兄妹,皆不在這屋子裡。 獨有蘭兒,坐在旁邊,身穿一套黑油綢的褂褲,映著雪白的肌膚,煞是可愛,腳下趿著高底鞋兒,靠著那八尺玻璃的穿衣大鏡,一雙皓腕,捧著茉莉穿就的一件花球,就近鼻子,在那裡靜悄悄的聞香。聽見乃翁歎氣咂嘴,忙抬起頭來,看一看承恩公的臉色,似乎愁眉不解,有偌大個心思,因笑著說:「你老人家有什麼感觸?」 承恩公見女兒問他,也就拗起身子把煙槍向水晶座盤裡一丟,仍咂一咂嘴說:「咱們這個官,是不能做了,這裡亂子是鬧大了。一晌不曾對你講,适才在官廳子裡,碰見南海縣王老三。他講那教匪姓洪的、姓楊的、姓馮的、姓蕭的、姓韋的,一干匪徒,要在金田地方起事。這些忘八雜種的姓名,我都記不清了。」 說著,用右手狠狠的將炕床一拍,不提防那支翡翠煙槍一支,把個玻璃燈罩子掀翻了,嘩琅琅只在水晶座盤裡亂滾,口頭仍嚷著:「反了!……」 蘭兒不慌不忙,站起身來,一手扶起燈罩,一手按著承恩公大腿,笑說:「爸爸,你老人家不必著急這件事,女兒倒還清楚。你講姓洪的,自然是洪秀全;姓楊的,自然是楊秀清;姓馮的,自然是馮雲山;姓蕭的,自然是蕭朝貴;姓韋的,自然是韋昌輝的。有的是廣東人,有的是廣西人。咱們且不去查考匪徒的籍貫,但那姓洪的是個花縣富戶,他還有位妹子叫做洪宣嬌。這洪宣嬌,系嫁給蕭朝貴。那個楊秀清又是洪宣嬌的姘夫,為人甚是狡猾。這一齣戲,要算楊秀清是個主動,那馮雲山是位拆字先生,韋昌輝附和在內,的的真真是白蓮教,後來又夥入耶穌教。」 承恩公蹺起大腿,手抱左膝,瞪著雙睛,聽蘭兒滔滔汨汨的談論,不覺咧著嘴笑說:「你這女孩兒,如何曉得外間事,打聽得清清楚楚?但有一層,咱們聽說耶穌教的教規,是非常嚴整的。你既講到一干人夥入耶穌教,那洪宣嬌就不該姘識楊秀清了。即使在前姘識姓楊的,這會也須遵守教規,彼此拆夥了。」 蘭兒搖著頭說:「不然不然,你老人家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笑話子很多,總是姓馮的教姓楊的主意,口稱天父天兄,借此妖言惑眾,他老子起了點口角,竟編排他違犯天條,捆打不算數,當時就推出轅門砍了。」 承恩公聽到這裡,忙搖著雙手說:「算了算了!這些話,咱們不願聽了。」 蘭兒笑說:「你老人家既不願聽,女兒也不往下講了,但這事,咱們該急切作個計較。這一個亂子發生,人民須遭一番惡劫,三年五載,十年八載,事情總料不定。」 承恩公跺著腳說:「我曉得壞了,自從鄭祖琛總督兩廣,日日看經念佛,全然不理正事。你不記得嗎?上年姓洪的在花縣被官捕獲,收在牢內,該匪徒居然劫獄戕官,犯那無天的大案。他不但不派兵痛剿,還要怪縣官多事。現在紙是包不住火了,适才聽王老三所言,他還要在大毗盧寺拜七七四十九天皇懺,求佛消災降福,你道奇是不奇,怪是不怪!咱們瞧這些漢人做官,全然是葬送咱們旗人,喪心病狂,很靠不住。蘭兒,你有日大權在握,對於那班漢人,很要留神。你娘生你的時候,夢見月亮入懷,那是很有意思的。」 蘭兒又笑說:「儘管有意思,現在談不到此。但這鄭制軍看經念佛,卻也有個腦頭。聽說他簡放這裡總督,請訓出京,第一站歇宿,就碰著個鬚髮蒼蒼的老者,說是:『此去百萬生靈,都要你鄭先生營救。』姓鄭的正在錯愕,那老者又說:『我非人乃狐也,天機不可洩漏,但願……』說著,聲隨形滅。姓鄭的受了這種感觸,這種警告,所以到了這裡,拿定主張,一盜不辦,一人不殺,手裡捏著佛珠子,嘴裡念著阿彌陀佛。聽講姓洪的,姓楊的,姓馮的,姓蕭的,是些白蓮教徒,他以為白蓮是大士化身,捕捉白蓮教徒,必開罪蓮台大士,不能治匪,而反養匪,不能剿匪,而反釀匪。爸爸說他葬送咱們旗人,未免冤屈他點。總而言之,姓鄭的是個糊塗蛋。他糊塗,咱們不能跟他糊塗,他會滾蛋,咱們不會滾蛋。依女兒個意思,這裡官是不能做了,簡直你老人家告個重重的病假,請其開缺就醫。」 承恩公點一點頭,忙招呼杜福快請文案老夫子進來,當下說明病請開缺,專折進京個意思。主稿先生做的現成事,哪有不照辦的道理。 無巧不巧,承恩公的摺子,甫經到京,甫經朱批照準,這裡已掀天揭地攪海翻江的新創造一座太平天國。 諸位,要曉得猛虎出山,腥風四起,怒鯨跋浪,海國將沉,一座廣州城,早已城門緊閉,吊橋高扯。可憐那個鄭制台,佛珠子是捏斷了,木魚子是敲破了,因為高喊佛號,喉嚨嗓子是喑啞了。風吹草動,一日數籲短歎,咂嘴搖頭。惟有蘭兒舉止如常,輪一輪手指說:「拜去的摺子,該批回了。」 正躊躇間,廷諭已到。承恩公忙排香案,恭讀御批:「既系病重,准其開缺就醫,欽此。」 這當兒,承恩公仿佛是釋了千斤重負,多時不見笑容,忽咧著嘴向他婆子說:「這回玩意兒,不是蘭兒的主張,哪裡還有今日?快點快點!你可幫助我擄掇大箱小櫳的,就此收拾起來。趕得著明日動身就是,明日趕不著,就是後日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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