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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棄圓姬闖王奔西陝 賜誥命三桂卻南朝(2)


  說罷策馬便逃,仍回顧數四。圓圓假為回盼,即行出營,先投一民家。時百姓正奔逃兵燹,見一嬌嬈女子,何敢收留?圓圓道:「若能留我,只須攪擾一二天,當能保全你們,且能為你們圖富貴也。」

  原來那民家亦姓陳,名六安,聞圓圓之言來得奇異,便問圓圓來歷。圓圓直道姓名,自言為三桂愛姬:「因逃難至此,不日吳三桂將軍兵到,妾當見吳將軍矣。」

  陳六安信以為然,留在家中,圓圓即與陳六安認為兄妹。當李自成軍過時,掛那李自成的令箭於大門之外,幸能無事。及李軍過盡,即毀去此令箭。候吳三桂軍到,即對六安道:「今者吳將軍至矣。若兄能為妾言于吳將軍,必有以相報也。」

  陳六安領諾。圓圓便作書道:

  妾自與將軍別後,留滯京華,非妾所願。然以家庭之訓誡,國家之功令,固無如何也。日企尊顏,如旱望歲。突以闖賊犯順,擾亂京師,妾已隸于將軍府中,遂蒙險難。以國破君亡之際,即以身殉夫亦何惜?顧以未見將軍,心跡莫明,何敢遽死?故闖賊屢圖相犯,亦只計拒。幸闖賊猶畏將軍,是以區區之身未致遽落於賊人之手耳。及闖賊舉兵東行,妾乃得盜令箭,開關逃至山西。自妾離京,君家父母昆弟音耗如何,已概不聞悉,回首北望,能不悵然?今妾猶在兄家,日盼將軍消息。近聞將軍還兵入京,闖賊西遁,而將軍麾旌已至,謹函述別後情況。將軍若念前情,當有以處妾也。書不盡言,死待來命。

  陳六安領了書函,直投吳軍。時軍中已有書致主帥的,誰敢抗阻?即代呈至三桂跟前。三桂看罷道:「原來圓圓不負我也。」

  俗語說,人情溺愛,雖明亦愚。那圓圓明明是隨李自成到山西的,又明明知吳襄被殺的,卻飾情寄語,就瞞過吳三桂。那三桂正在眷戀圓圓之時,就沒有不信的。故看書後,即令左右帶陳六安進帳。三桂問他是何人,陳六安也直認是圓圓之兄。三桂大喜,立即令人隨六安回去,迎圓圓至帳中。先以金帛酬贈陳六安,並謂之道:「待本帥功成後,當援汝為官。」

  陳六安拜謝而去。三桂見了圓圓,即道:「某不喜破了李自成,喜得複見卿面也。自卿離京後,闖逆已殺我全家,卿能瓦全,亦雲幸矣。」

  圓圓聽罷,佯為揮淚不已。圓圓道:「妾自被難,久欲捐軀。不過以欲見將軍,故隱忍至於今日。今幸見一面,妾心跡已明。妾前以將軍尚在,既不肯殉家,又不敢殉國。請今日死于將軍之前,以明妾志。」

  說罷,拔出小刀,佯欲自刎。吳三桂急奪去圓圓之刀,不顧左右在旁,即擁至懷中,責道:「吾未嘗責卿,卿何苦捐生?自吾出鎮寧遠以來,心中未嘗忘卿。自念起兵來遲,累卿經許多苦難,心誠不忍。唯幸卿不致落敵人之手,再得相會。此後方期地久天長,卿何忍一旦舍我而去?」

  圓圓聽罷,大為哭泣。三桂又道:「某提兵入陝,務割逆闖之首級,以泄吾憤。卿不必過慮,吾今與卿同行矣。」

  圓圓道:「將軍前程萬里,為國家大事,妾何敢多言?但有不能不問及將軍者。聞將軍借得建州大兵,同來破賊,現今建州人馬究在何處?」

  吳三桂道:「建州人馬已入北京,吾奉九王之命,追趕李闖至此。」

  圓圓道:「九王何以不督兵同來,必令將軍離京西行,究屬何故?」

  吳三桂道:「京中原要守衛,故令吾領兵獨行耳!」

  圓圓道:「聞將軍只向建州借兵,何必拱聽九王號令?今見將軍薙發易服,妾心已疑。又諸事唯聽九王號令,恐北京非複明有矣。」

  三桂道:「某非薙發易服,不足以堅九王之信也。」

  圓圓道:「將軍提兵西行,而九王入京,其實可慮。試問將軍:索李逆先還二王、太子,將置二王於何地?」

  三桂道:「恐九王必不欺我也。」

  圓圓道:「將軍差矣。昔楚漢共爭秦鹿,皆唯力是視,唯計是行,豈能顧及信義?恐將軍統兵西行,而九王已定鼎於燕京矣。」

  吳三桂至此躊躇不答。

  圓圓又道:「若不幸為妾所料,是將軍雖破李闖,而負罪多矣。今乘逆闖窮蹙之際,實無勞將軍虎威。方今為大局計,將軍宜速還北京,以視九王動靜。或者九王以將軍兵威尚盛,將有戒心,不然是中國已絕望矣。」

  吳三桂聽罷,明知九王已入京定鼎,自己實不敢抗他。但聽得陳圓圓之言,實有道理,自覺無詞可辯,便聽圓圓之計,傳令回軍。

  將近到了河間,已聽得消息,知道九王多爾袞已定鼎燕京,自為攝政王,並候建州主到來即位。所降將範文程、洪承疇皆為相輔,惟運權仍在親王。

  凡目前北京官僚,間有閉戶不出者,餘外皆已投降。或有遲疑未出者,九王皆令洪、範二人前往勸導,亦相將出仕。獨有一守城尉謂左右道:「吾守此數十年,不曾見這等冠服。今日是我死期也。」

  乃墜城而死。其餘京中居民,又鑒於李自成入京時慘戮殘殺及姦淫擄掠,皆如談虎色變,紛懸順民旗幟。

  又遇自成去後一無守禦,故九王不失一兵,不耗一矢,已拔了京城。那吳三桂聽了這點消息,進又不敢,退又不忍,彷徨無措。軍中將校紛紛進帳請示行止,吳三桂道:「九王性最多疑,稍有形跡,我將不免。本帥今日,於國家大事惟有不復過問而已。」

  左右道:「將軍焉能脫身事外?因將軍實引建州人馬進來,將軍能進之而不能退之,將無以見大明列祖列宗於地下,亦無以對天下人民也。將軍若惟事隱忍,如後世公論何?」

  吳三桂道:「某非不明,只恐勢力不敵耳。某若與建州開仗,李自成將回兵以躡吾後矣。」

  左右道:「除北京以外,各路行省尚為明土,未必便無根據。明朝養士二百餘年,豈無忠義之士?將軍一舉,天下將雲集而響應矣,不足慮也。」

  吳三桂道:「汝言亦是,容某思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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