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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李世民洺水交兵 羅士信相州死節


  卻說黑闥既取曆亭,進寇定州。定州總管李玄通聽的,堅閉不出。黑闥人馬至城下,見城廓完固,壕塹險深,急攻打不下。範願獻計曰:「玄通堅守不出,意在候關中救兵來。將軍且退圍。如此如此,唾手可得。」

  黑闥曰:「此計大妙!」

  即下令拔寨盡退。城中報知:「黑闥兵馬退去。」

  玄通曰:「此必有謀。」

  吩咐軍民,只顧持防,止開東門與人打柴取水。過數日,人報:「黑闥又到。」

  玄通自登城守護,見黑闥耀武揚威,舉鞭言曰:「汝唐主濫霸關中,殺吾故主。今人馬到此,汝當束手歸降。乃敢閉城攔阻!若打入城,玉石俱焚!」

  玄通曰:「我乃天子封臣,豈降叛賊耶!」

  言未畢,一將從城壕邊湧出,將玄通一把捉住,殺散餘軍,乃驍將范願也。即劈開城門,黑闥人馬沖進,奪了定州。范願綁縛玄通來請功。黑闥愛其才,欲用為將。玄通曰:「吾當守節以報唐主。此膝不可屈也。」

  黑闥令人監之,每遣其故吏王雄送飲食與之,使以言勸諭來降。王雄見玄通,從容說曰:「大丈夫建功立業,以成美名,乃為豪傑。豈可甘受其死,而寂然無聞於世耶?不如歸降,得顯足下之才,猶勝於死矣。」

  玄通曰:「城破被擒,有死而已。豈有歸降之理!諸君見哀於吾,與吾一醉。」

  監者以大觴酒飲玄通。飲醉謂曰:「吾能舞劍。願借吾刀,以助諸君一笑。」

  守者取刀與之。玄通拔劍在手,口占短歌一律,且唱且舞。其歌曰:

  泉流不歸山,雨落不上天。一身為國許,膝肯屈人前!幼學萬夫敵,樊籠志未平。酣歌舞長劍,事主不盡年。恩德厚何補,綱常義要全。紅光已滿面,踴躍付茫然!

  玄通歌舞畢,仰天太息曰:「大丈夫受國厚恩,鎮撫方面,不能保全所守,有何面目視息世間哉!引刀自刺而死。有詩贊曰:

  轟轟烈烈氣吞牛,念念忠貞孰克儔!視死如歸驚賊膽,名同天地兩悠悠。

  次日,人報知黑闥。黑闥見其忠義慷慨,甚憐之。令受其屍而葬。時有饒陽賊崔元遜,攻陷深州,殺刺史裴晞應之。自是黑闥威聲大震,南結徐圓朗,北連高開道,眾至數十萬,襲破相州,號「漢東王」,建元天造,以王琮為中書令,劉斌為中書侍郎,范願為左僕射,董康買〔為〕兵部尚書,高雅賢為左領軍,王小胡為右領軍,召建德僚屬悉複用之,建都於洺州。遣使賚金寶,結好突厥頡利,不半年,進複建德舊境。唐將軍秦武通、程名振等,皆自河北逃歸長安。

  高祖聞知黑闥為寇深入,急聚文武商議。侍御史孫伏迦奏曰:「黑闥劇賊也。今以建德為名,鼠黨爭附之。若不急發兵剿除,久則延蔓他郡,為患不淺。必秦王可當此任。」

  高祖從其議,詔秦王發兵征進。齊王元吉奏曰:「秦王平定江陵始回,當與之保養。臣在陛下處,未建寸箭之功。今日願領兵征討黑闥,庶報朝廷萬分之一也。」

  秦王複奏曰:「世民領(雖)初回,未嘗一日敢忘軍旅。今戎馬不息,非臣子安逸之時,正當出力安靖漳南。」

  二人在殿前各要爭行。高祖曰:「卿二人一同征討,軍中亦好籌事。平伏了黑闥,回朝自有升賞。」

  秦、齊二王辭唐主,分撥三軍,克日離了京師,前望相州進發。時有程名振、王君廓、羅士信、李世績、殷開山、段志賢等戰將二十員,精兵十二萬,進至肥鄉,列營於東山。

  卻說劉黑闥細作飛報入漳南,黑闥聞知世民部兵來到,與眾人商議。董康買曰:「先發者制人。今唐兵遠來,利在急戰。大王親出兵擊之,無不勝矣。」

  黑闥下令,整點人馬。次日於獲加東岸列開陣勢搦戰。世民與元吉作前後隊而出。世民跨馬立於門旗下,左有王君廓,右有程名振。世民指黑闥曰:「大唐天下,誰不稱臣。何爾獨阻聲教,乃為滅亡之謀哉!」

  黑闥曰:「吾主建德未嘗無恩于唐,今見身亡國破。我等特來復仇也。」

  秦王曰:「爾有逆天之罪,自己且不能保,尚望與主報仇!」

  言罷,問諸將:「誰出馬擒此逆賊?」

  王君廓應聲而出,挺槍躍馬,直取黑闥。黑闥背後轉出一員驍將,乃范願也,舞刀搶出陣前交戰。二人鬥上二十餘合,不分勝負。正戰間,忽流星馬報:「寨後火起,不知何處軍馬。」

  黑闥大驚,催回人馬。世民見黑闥陣動,驅三軍掩殺。范願、王小胡殺回本寨,金鼓連天,一彪軍馬從寨後襲出,乃幽州總管李藝也,聽的世民發兵征黑闥,故引本部人馬來會,正好遇著交鋒,藝於賊寨放起火,煙焰沖天。世民軍馬兩下夾攻,漢兵大敗,殺死者無數。范願、王小胡等不敢戀戰,與黑闥殺奔洺水而走。世民與李藝合兵一處,遂取了相州,著王君廓守之,自率兵征進,設營于洺水上,以逼賊寨。

  卻說劉黑闥敗歸洺水,與眾將議曰:「今唐軍複取相州,芒鋒正盛。爾等有何計退之?」

  範願曰:「相州城郭完固,若今被唐軍所有,急難取勝。大王可將人馬分作三處:一軍拒住秦王;二軍急攻相州,令世民首尾不能救應,雖有神機妙策,亦不能展施矣。」

  黑闥依其議,乃遣范願、王伏寶、張童、劉悅引兵前攻相州;自督餘眾,拒住秦王。范願、王伏寶四將,引人馬直抵相州,將城郭圍了。王君廓在城中眾寡不敵,只是堅閉防守。漢兵一連困打十數日,城中糧草不繼,急發文書,請救于秦王。

  秦王聞知君廓被困,與元吉議曰:「黑闥兵阻住2水,餘賊困攻相州。若大眾齊赴救援,黑闥必襲其後,則吾軍兩受弊也。爾引一半人馬屯此,以防追兵;吾自引眾救相州之圍。」

  元吉領諾,世民留李藝副之,即引羅士信、程名振等六萬人馬,前赴相州。人報:「漢兵勢大,唐兵進打不透,阻絕書信,難以通聞。」

  世民曰:「君廓孤軍在內,恐不能守,誰肯潰圍而入,報知君廓?」

  行軍總管羅士信曰:「吾願入城見君廓。」

  世民曰:「只恐透不得重圍。」

  士信曰:「視死如歸,何所不至!」

  秦王吩咐程名振率壯騎一萬,先殺一陣,助士信入城,自登西南高塚,以紅旗上書「秦王世民」四字,招君廓。次日平明,程名振跑馬舞刀,沖入漢陣中;士信引鐵騎乘勢沖入,漢兵四下散而複合,名振袍鎧中已著數矢,殺近城壕邊,城中聽的城下金鼓不絕,君廓登城,望見世民招旗,唐兵正在交鋒,即開南門,引數千敢死軍,潰圍而出。當頭漢將張童阻住交鋒。君廓只一合,斬于馬下,殺散餘騎。羅士信跑馬來到,君廓曰:「賊勢眾大,吾與君乘此殺出。」

  士信曰:「君速出見秦王,吾代守此城。」

  君廓曰:「孤城難支,不如一同回軍中,另作商議。」

  士信不從,乘勢殺入城中,堅閉不出。君廓殺投東壁,只剩得數騎而已。前遇程名振,合兵來見,秦王曰:「士信既入城,賊勢正盛,吾兵又不得入,何以保之?」

  即令君廓築營于南,以分漢兵之勢。程名振引軍視敵,乘間攻擊。秦王自督諸將救之。

  卻說黑闥聞知世民自救相州,亦自引眾急馳至城下,與範願等合兵攻之。是時春三月,俄然彤雲布野,雨霰交飛,平地雪深三尺,秦王救兵不得往。黑闥連攻八日,城南門崩陷,唐兵不戰自亂。士信死鬥,跑馬奔出城南。範願一騎趕來。士信馬前蹄已陷入雪坑中,被眾人一齊向前捉住,綁縛見黑闥。黑闥素聞其勇,欲用之。因謂曰:「君若歸降,決不負汝。」

  士信曰:「今日此膝若為賊而屈,是我負唐天子也。」

  辭色俱厲。黑闥怒,令推出斬之,死年二十八歲。有詩贊曰:披肝瀝膽戰間關,視彼降仇有汗顏。生順死安成個是,高名千古重於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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