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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秦王誓納尉遲恭 世充怒斬李公逸


  卻說北突厥處羅可汗,自郭孝恪借兵以破宋金剛後,每日與部下康鞘利、撻嘿忽等議論軍政。忽報:「大唐遣使來。」

  處羅可汗宣入。劉世讓進見突厥主。可汗賜坐,問曰:「大使來此,有何見議?」

  世讓曰:「秦王殿下蒙北主借軍,已破劉武周。無可報謝,特遣臣來具上金寶、女子,以表往日通好之意。」

  突厥聞的大悅,曰:「人言秦王善撫遠夷,果不虛矣。」

  即令收起來物,重待世讓。世讓複說曰:「秦王多拜覆北主:今劉武周勢窮力竭,投奔西突厥,恐後為北主禍患,令臣會知,可絕其根跡,庶不失與唐永遠之好。」

  突厥笑曰:「此何難哉。吾來日令人召來,席上執而殺之。」

  次日,突厥修書,著人往西突厥請劉武周來相會。西突厥遂遣武周赴約。武周無疑,徑至北突厥。處羅可汗令世讓避於帳中。與劉武周分賓主坐定。武周曰:「窮敗之臣,何勞敬賞?」

  可汗曰:「聞足下久到遐荒,特請一會。」

  眾番將各執利刃,列於兩邊。武周自意:「北方殺伐之地,常性如此。」

  亦不顧忌,只開懷暢飲。酒至半酣,可汗令劉世讓出,武周大驚,莫知所措。正欲抽身走出,被帳前甲士攔住,一刀梟下首級,進入帳中。處羅可汗即將首級付與世讓曰:「將此以答金寶、美女之賜。」

  世讓大喜,即拜突厥,徑離其地,跑馬回轉並州。

  且說武周從人走回,報知宋金剛。金剛恐禍及己,引眾走離突厥。處羅可汗知之,遣康鞘利率五千驍騎追殺。康鞘利引軍飛馬趕宋金剛。金剛欲走山谷,見後面征塵蔽天,喊聲不絕,知有追兵來,勒馬待之。康鞘利一馬迎頭,大叫:「金剛休走!」

  金剛大怒,挺槍直刺。康鞘利舞刀交戰,只數合,鞘利英勇,手起刀落,將金剛攔腰斬于馬下,擒其餘眾而回,不在話下。

  卻說劉世讓帶得劉武周首級回見秦王。秦王見之,與將佐曰:「武周不知天命,妄意圖霸。今日身首異處,足為後來鑒也。」

  眾將然之。即複遣唐儉,以首級送入介休,與敬德看視。唐儉仍將首級盛貯,送至城中,來見敬德。敬德聞知,即出帳迎接入座,開視,見鼻上有三竅,腦後有肉雞冠,的是其主。放聲大哭,欲拔刀自刎。唐儉向前抱住曰:「將軍武藝超群,秦王秉性仁慈,如若歸之,匡扶唐室,樹立功勳,此不失信於人也。何徒欲自殘其軀,以成匹夫之勇,上負祖宗,下辱乎主,安得為忠義哉!」

  敬德低頭不語。見主人已死,乃仰天歎曰:「非臣不忠,乃主自取敗矣。」

  敬德寫降書與唐儉:「先回復秦王,我明日出降。」

  唐儉接過降書,回見秦王,備言敬德投降之事。秦王與李世績議曰:「此事的否?」

  世績曰:「此子計窮來降,誠非詐矣。王當單馬輕袍,親往受其降,庶無疑心。」

  秦王然之。

  卻說敬德領五千騎,盔甲鮮明,槍刀耀目,出城納降。秦王軍馬去迎,屈突通諫曰:「彼則嚴妝軍伍而出,主公未可輕進。臣聞受降如受敵,亦宜整兵以往,恐防不測。」

  世民曰:「非爾等所知。」

  即策馬近前。敬德見秦王全不披掛,又無從軍,遂滾鞍下馬,立於陣前。秦王馬上問曰:「將軍既已降唐,何以嚴整軍伍。其意何在?」

  敬德曰:「臣與殿下將士,多有戰鬥之仇,恐傷吾命,不得不持兵也。」

  秦王使叔寶曉諭眾將:「今欲敬德來降。為社稷故矣,如有復舊恨而傷之者,按軍法處斬!」

  秦王又恐敬德反復,下馬執其手,對天作《誓書》雲。書曰:

  隋王失政,社稷分崩,四海鼎沸,煙塵並起,致生靈有塗炭之憂,軍士冒鋒鏑之苦。世民代天行事,救黎元於艱危,致神明於享祭。今敬德被諂,困守小邑。其主已死,猶存堅節之誠;土宇雖亡,尚有嬰城之志。今知天命所歸,始肯投降。據其忠義,實可獎欽。故書誓文以告天地,願得君臣永保天祿,襲蔭子孫。稍有虧損,神明照鑒!

  世民囑罷,折箭為誓。敬德見秦王意誠,去其兵甲,跪于馬前曰:「臣當必死以報殿下。」

  世民大喜,攜起與之並轡入城。後人有詩贊曰:烽火連營幾出兵,天教於此得奇英。唐朝已有山河固,因賴將軍兩手擎。

  卻說秦王已入介休,檢點倉庫,回至並州。李世績謂秦王曰:「西河之地已平,可將太原庫內金銀給賞諸將。」

  世民依其議,聚集各部將士,照功關賞。敬德甲士重加賞勞,使其舊眾八千與諸營相參。時屈突通慮其為變,驟以為言,世民不聽。次日,下令班師還京師。大小三軍得令,各拔寨離了並州。果然鞭敲金凳響,人唱凱歌聲回。到長安,秦王具上平西河之心。高祖大悅,設平戎筵宴,重賞三軍。以敬德為領軍總管,隸秦王府;唐儉為並州道安撫大使;劉世讓為並州總管。其餘將士,皆依資次升賞。

  卻說鄭主王世充聞秦王克復西河,天下聞風而順,與蘇威、段達等議曰:「李子通稱吳帝于江都,每有窺江表之心。近日我軍徇地至河台,已取唐汴、亳二州。倘唐主知之,一旦兵到,東都前阻唐軍,後有吳師,何以當之?爾眾人有何良策,可敵唐、吳二處軍馬?」

  蘇威曰:「英雄屹起,得地者昌。我鄭奄有東都,民殷國富,沃野千里,進可與群雄爭敵,退可以嬰城而守。主公何不差使陳說利害,令夏主建德起兵,躡唐軍之後。許割淮左之地,以封建德,彼必起傾國之眾而出。我主堅其城郭,利其甲兵,以待彼來,何足懼哉。」

  鄭主然其計,即遣使往樂壽去訖。

  時唐主遣大理寺卿即楚之安撫山東,以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諸路。夏侯端自澶淵濟河,傳檄州縣,東至於海,南至於淮,二十餘州,皆遣使來降。端行至譙州,聞世充已取汴、亳二州。欲複還京師,道路阻絕,所從二千人,遇糧食盡,不忍棄去。端謂之曰:「君等鄉里皆已從賊矣。爾眾人可斬吾首級歸賊,必得富貴。」

  眾皆曰:「公于唐室非有親屬,直以忠義,志不圖存。某等雖賊,心亦人也。寧肯害公以求利乎?」

  乃複與相隨。夜裡潛行密出。將五日,至戚田。眾人餓死及遇賊奔潰者殆盡。唯存五十二人。餒甚,不能複起。有客曰:「此去杞州不遠。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,公可以書知之,必見濟矣。」

  端即扯衣瀝血修書,令人送至杞州。刺史李公逸得夏侯端之書,拆開看畢,問來人曰:「端秘書近日無恙乎?」

  來人曰:「端公顛沛已甚,幾不能出門戶矣。」

  公逸即遣兵往迎端,館給飲食。因是,端與從人始得濟。時淮南之地已屬世充。及聞端路阻,不得歸,欲召之為臣。遣使至杞州,召端為淮南郡公。解衣賜之。使者徑至,見夏侯端。端正在館驛中駐節,忽報鄭主遣使來見秘書。端召入,使者呈上鄭主所賜緋衣,及除端為淮南郡公書。端拆書觀之,大怒,對使者焚其書,扯裂緋衣,揚聲曰:「夏侯端天子大使,豈受王世充官乎!汝欲吾往,惟取吾首耳!」

  使者見端不可屈,自回報知鄭主。端恐世充複來,必見害,自念曰:「吾為天子之使,未返節而死,豈不有辱君命哉。」

  因解節旄,致納懷中,置刃於竿上,與眾從人自山中西走,盡是僻徑,冒踐荊棘,晝夜兼行,才得達宜陽。從者墜崖溺水,為虎狼所食,人喪其半。端已詣京師,入見唐主,但謝無功,初不自言艱苦,惟奏曰:「為陛下保守社稷,不肯降賊者,唯杞州刺史李公逸一人而已。」

  唐主曰:「卿之功勳,朕自知之。」

  複以端為秘書監。即楚之至山東,亦為竇建德所執。楚之不屈,竟得還。唐主仍以為大理卿。

  話分兩頭。卻說鄭主世充,因夏侯端焚書毀衣,即遣大將羅士信、副將楊振興、鄭昊部領一萬精兵,來攻雍丘。羅士信得命,引軍至雍丘,困了城廓。李公逸與其屬李善行議曰:「鄭兵勢大,宜遣使星夜往京師求取救兵來,方可與他交鋒。」

  善行然之,即將文書遣使馳往京師,一邊點閘人馬,上城防護。鄭兵知的李公逸遣人往長安取救,日夜攻擊。城中軍民糧食已盡,都有歸附之心。公逸求救文字雖連發前去,唐主以隔賊境,不能救,故無兵來。城中緊急,公逸曰:「今賊勢猖獗,吾輩去天萬里之遙。此非有親詣行在,難解雍丘圍也。」

  善行曰:「今道路阻於劇賊。城中才智韜略者,皆無出於足下右者。如若取,非足下不可也。」

  公逸慨然應命,乃留善行等守雍丘,單身率輕騎入朝。且看下節如何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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