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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回 輔國貪心竊奇寶 秋葵泄妒私俊男(2)


  李輔國推說是回紇可汗孝敬自己的,竟說與皇后不相干。那皇后如何肯干休,便大聲怒駡起來。李輔國因自己的私事,都在張皇後肚子裡,倘被皇后一聲張出來,便是欺君大罪。當下見皇后動怒,只得忍著氣,自己認錯,又說願把此寶物送進宮來,孝敬皇后。看看隔了多日,依舊不見寶物送進宮來。張皇後也曾暗地裡催問過幾次,李輔國如何肯捨得這兩樣寶物,便一味地支吾著。

  後來李夫人住在宮中,李輔國幾次求著皇后要接李夫人出宮去,不料這時李夫人已悄悄地逃出宮去,跟著太子在西京行宮裡,一雙兩好地度著恩愛光陰。叫張皇後如何還得出這個李夫人?因此,一面索夫人索得緊;一面索寶物也索得勤,成了一個騎虎之勢。後來張皇後索性對李輔國說:「獻了寶物,再還你夫人。」

  這原是張皇後見走失了李夫人,無可奈何,一時緩兵之計。在李輔國一面見張皇後要挾得如此厲害,便不覺老羞成怒,拼著他這個夫人不要了,誓不肯把這兩件寶物送進宮去。在當時滿朝中人,都認作李輔國是張皇後的心腹爪牙,卻不知道他二人已各把性子鬧左了,一時愈鬧愈壞。從來說的,小人以共利為朋,利盡則交疏。如今張皇後和李輔國二人,不但不是心腹,竟已變成了仇家。在張皇後心中,卻處處防備著李輔國;在李輔國心中,也時時想推翻張皇後,滅去了口,免得把一生的私事暴露出來。

  只有李丞相獨打聽得明白,當時便用話去打動他。李輔國懷著一肚子牢騷,正無處發洩;聽李揆這樣說了,便也把張皇後如何欺弄聖上,如何謀廢太子的話說了。李揆便乘此說願約為父子,共防張皇後,共護太子。李輔國大喜,急起立向李揆一揖至地,說道:「所不如公言者,有如此燭!」

  當下他二人對燭拜認了父子,李揆稱李輔國為五父。輔國欣欣得意地辭別回府去。

  李輔國有一個極知己的同寅官,名程元振;原也是太監出身,現任飛龍廄內使之職。權位雖在李輔國之下,而兇狠又過之。滿朝文武,都稱他做十郎。第二天,李輔國在府中酒醉醒來,想起昨夜李揆拜認父子的事體,便去把程元振請來,商議大事。元振也竭力勸說,以與李丞相結合為是。如今太子掌兵在外,立功不小,張皇後雖握宮廷重權,但聖上身體衰弱,不久便權屬太子。我們做大臣的,總當順勢識時。幾句話說得李輔國連聲道妙。

  從此以後,李輔國、程元振二人,便與李丞相相聯合起來,竭力與張皇後作對。張皇後看看自己孤立了,便慌張起來,天天在肅宗皇帝跟前訴說李輔國的壞處,說李輔國如何貪贓枉法,如何欺君罔上。肅宗皇帝原知道李輔國是個大奸臣;在當初逼遷上皇的時候,便已十分可惡,無如他大權在握,羽翼已成,一時也無法翦除他。如今聽張皇後說了許多話,也覺得這李輔國奸惡日甚;但此時肅宗每天病倒在床上,終日服藥調治,也忙不過來。看看肅宗皇帝的病勢,一天沉重似一天。太子這時領兵在外,朝內一切大事,全交給了李輔國、李揆二人。張皇後心中十分焦急,便悄悄地打發人去通報越王係。

  這越王係,是肅宗的次子。據當時傳說,越王係和張皇後同避難在靈武的時候,也曾結下一段風流孽緣。後來張皇後隨著肅宗皇帝進京,便把越王封在南陽地方,兩下不能見面,這相思真是苦人。但此時張皇後權位一天高似一天,時時刻刻想謀害太子,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名佋的立為太子,不幸佋一病而死,張皇後雖還有一個親生兒子名侗,但因年紀太小,便是立了,張皇後也得不到他的幫助。

  如今見肅宗皇帝病勢一天重似一天,那李輔國的勢力也一天逼迫一天。張皇後便想起他昔日同心合意的越王係,悄悄地打發人去催越王進京來,又許他到京之日,便立他為太子,將來同居深宮,共享快樂。越王得了這個消息,既可得皇帝位,又可與心愛的張皇後聚首,他如何不願意。當即星夜起程,從南陽城趕向京師來。

  那太子在西京地方,一面與李夫人恩愛相守,一面監督兵馬,征討史思明。正十分勝利的時候,忽然接到李輔國和李揆二人送來的表文,說聖上病將垂危,請太子趕速回京,主持朝政。這太子是十分孝順父皇的,一聽說父皇病危,便把兵權交與郭子儀,自己帶了李夫人星夜趕回京師。太子進宮之日,那越王還不曾到京師。張皇後見太子先到,便和顏悅色地迎接著太子,與從前那副驕傲神氣,大不相同。太子也沒有心思去對付張皇後,只問:「父皇病情如何?」

  張皇後領著太子到寢宮裡去一看,那肅宗皇帝緊閉著雙眼,睡在床上;太子上前連喚幾聲,肅宗已開不得口了,只是微微點著頭兒。太子一陣心酸,幾乎要哭出聲來。

  張皇後邀太子到一間密室裡去,悄悄地訴說近日李輔國如何跋扈;他久掌禁兵,朝廷制敕,皆從彼出;往日擅自逼遷上皇,為罪尤大。他心中所忌,只有我與太子二人;如今主上病勢危急,李輔國接連他的死黨程元振一班奸臣,陰謀作亂。太子為將來自身威權計,不可不速將李輔國奸賊拿下殺死。太子這時見父皇病勢危急,五心已亂;聽了張皇後這一番話,更急得流下淚來道:「如今父皇抱病甚劇,不便把此事入告;若驟殺李輔國,萬一事機不密,必至震驚宮廷,此事只得從緩商議。」

  正說話的時候,忽見一個心腹宮女,進室中來向張皇後耳邊低低地訴說了幾句,張皇後聽了面帶微笑。太子見了,正是莫名其妙,只見張皇後忽然變了一種懶懶的神情,對太子說道:「太子遠路奔波,想已疲倦,且回東宮,待以後再商量。」

  太子聽了,也只得告辭出來。

  這邊太子前腳才出得宮門,那後腳越王便鑽進這密室裡來了。當時越王見了這張皇後久別重逢,自有一番迷戀;他二人明欺著肅宗皇帝在昏沉的時候,便盡情風流了一回。事過以後,張皇後便說起李輔國謀反的事體;又說太子生性軟弱,不能誅賊臣。汝若能行大事,不愁大位不落汝手。這時越王一心只迷戀著張皇後,凡事也不計利害,便拍著自己的胸脯,滿口答應了下來。

  越王在京的時候,與內監總管段恒俊甚是親近;那段恒俊,原也是一個有大志的人,他見李輔國的權威一天大似一天,心中原也有些不甘。如今見越王回京,他知道越王是和張皇後是聯通一氣的,自己可得一個大大的幫手。當即連夜去拜見越王,告以李輔國謀變之事;越王在日間張皇後跟前誇下海口,但一時還想不出一個辦法來。如今見段恒俊說了一大套話,又見他滿臉憤怒之色;自己往日也與他很有交情,便想把這樁大事託付在段恒俊身上。當下他二人計議了半夜,段恒俊便擔承回宮去,挑選二百名精壯太監,授以兵器,埋伏在後殿。一面矯詔把太子、李輔國二人召進宮來,乘其不備,伏兵齊起,把二人殺死,豈不乾淨。

  越王和段恒俊二人計議的時候,左右只有一個俊俏婢女,在一旁伺候茶湯。這婢女小名秋葵,面貌長得絕頂美麗;越王愛上了她,私地裡和她勾搭上手。從此行坐不能離她,越王早願把秋葵封做第十二王妃,但這婢女,卻有特異的心思。他與越王約定,眼前甘願做一個貼身婢女;一旦第一王妃去世,便須把她升做第一王妃。若第一王妃一輩子不死,她便甘心守著一輩子不受封號。她又與越王私地裡設下一個密誓,須終身安於王位,不做篡逆之事,更不得再與張皇後發生曖昧情事。

  這女孩兒智慮原是十分周密的,他怕越王篡得了帝位,自己便無皇后之分;又越王若再與張皇後重拾了舊歡,自己的勢力決敵不過張皇後,難免不把自己的寵愛奪了去。當時越王迷戀了秋葵的姿色,一一答應著。到後來事過景遷,越王肚子裡早已把秋葵的說話忘了,盡和段恒俊商量謀害太子的事體。秋葵婢女在左右伺候著,聽在耳中,叫她如何忍耐得住;她又從小廝嘴裡打聽出越王進宮去,又與張皇後做了暖昧事情。從來女子的妒念最毒,她聽了這個話氣得把個越王恨入心骨。

  卻巧這個小廝也長得眉清目秀,知情識趣。他心目中早已看上了這秋葵,只因秋葵已攀上了高枝兒,幾次向她調戲,秋葵只是不從;如今這小廝在屋外,秋葵在屋內,兩人伺候著主人。到夜靜更深,秋葵偶然到屋外來坐著歇歇力,那小廝又上來向她糾纏;秋葵這時聽了越王密議的話,已變了心,見小廝的面貌也長得不錯,年紀又輕,便也甘心情願地把這個小廝多年的相思醫好了。事過之後,便勸他早圖個出身之計。悄悄地唆使他到李輔國府中去告密,說越王和段恒俊如何勾通,欲謀殺太子和李輔國、程元振一干人,保你可得了富貴,可是得了富貴以後,卻莫忘記俺二人今日的恩愛。那小廝聽了,便指天立誓。當夜悄悄地偷出了越王府,奔向李輔國府第中告密去了。

  那李輔國正欲就寢,忽家人進來報說:「府門口來了一個告密的人。」

  李輔國吩咐傳進來回話,那小廝便把秋葵教唆他的話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出來。李輔國聽了不覺大驚;連夜去把程元振、李揆二人邀進府來,密議對付的方法。還是李揆說道:「此事俺們雖不可不信,卻也不可全信;明日俺們不如派少數飛龍廄兵役,到淩霄門口去探聽虛實。」

  隨後由程元振帶領大隊人馬在後接應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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