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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陳水戲燈火澈禦沼 步月光鹿影驚帝座(2)


  煬帝聽了,嚇得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,打得粉碎。歎一口氣,說道:「朕久不問朝政,國事已敗壞至此,如今大局已去,叫朕也無可挽回。」

  說著,宮女換上酒杯。煬帝說道:「朕且圖今天的快樂,眾夫人伴朕一醉罷!」

  說著,舉杯向眾夫人連杯痛飲。那趙信卻兀自跪在腳下,不肯起身,口口聲聲說:「求陛下快發兵去救越王和代王!」

  煬帝笑對趙信說道:「朕江都富貴,享之不盡,何必定要東京!

  局勢既如此危急,索興置之不問罷了!」

  趙信聽煬帝如此說法,便也不敢再奏,只得磕一個頭,退下階去。煬帝見趙信起去,忽然想起東京的景色,忙喚住問道:「我且問你,西苑中風景如何?」

  趙信奏道:「西苑自聖駕東遊,內中台榭荒涼,園林寂寞,朱戶生塵,綠苔繞砌,冷落蕭條,無複當時佳麗矣!」

  煬帝道:「湖海中魚鳥想猶如故?」

  趙信說道:「別的魚鳥如故,只有萬歲昔年放生的那條大鯉魚,二月內有一天風雨驟至,雷電交加,忽化成一條五色金龍,飛上天去,在半空中盤旋不已,京城內外人皆看見。」

  煬帝聽了,十分吃驚,說道:「大奇!大奇!這魚畢竟成龍而去!」

  蕭後在一旁說道:「曩日妾伴陛下游北海時,妾見它頭上隱隱有角,便已疑心,故勸陛下射它,不料天生神物,竟是人力所不能害的。」

  煬帝接著又問道:「西苑中花木想也無恙!」

  趙信奏道:「別的花木都依舊,只有那年酸棗邑獻的玉李樹,近來越發長得茂盛;那晨光院的楊梅樹,卻在一月前枯死了。」

  煬帝聽了,不禁拍案大叫道:「李氏當興,楊氏當亡,天意有如此耶!」

  原來煬帝素來以楊梅合姓,卜隋室之興亡。今聽說楊梅枯死,李樹繁榮,又聽說鯉魚化龍,他便認定姓李的要奪他的江山,因此失驚打怪。嚇得個趙信汗流浹背,不知是何故。惟有蕭後知道煬帝的心事,當時便勸說道:「無情花草,何關人事?陛下何必認真?」

  煬帝也覺蕭後的說話有理,心裡略放寬些。

  又想如今在江都的近臣,都沒有一個姓李的,眼前量來總沒有什麼危險,心裡更放寬了一層。便說道:「外面如此反亂,兩京縱不殘破,朕亦無心歸矣!聽說江東風景秀美,丹陽、會稽、永嘉、餘杭一帶山水奇麗,朕欲別治宮室,遷都丹陽,不知禦妻願伴朕同去否?」

  蕭後道:「江東地方雖僻,晉宋齊梁陳五代皆相繼建都,風景想也不惡,陛下之言甚是。」

  煬帝大喜,到了次日,竟出便殿召集群臣商議。煬帝說道:「兩京皆為盜賊所據,朕不願複歸,意欲退保江東以為子孫之計,不識眾卿之意如何?」

  當有虞世基出班奏道:「退保江東,坐觀中原成敗,不獨子孫萬世之業,亦以逸待勞之妙策也。」

  煬帝聽了大喜,便傳旨丹陽,重治宮闕,接挖新河,以通永嘉、餘杭,限日要成此大工,當下工部大臣領旨前去,開河的開河,治宮殿的治宮殿;此時民窮財盡,萬人籲怨,那地方官卻一味壓迫,只圖工程早完。那煬帝也終日在迷樓中追歡尋樂,只待江東宮殿完工,早日遷都。那兩京之事,早已置之度外。

  便是眾美人也知道歡樂不久,沒日沒夜拿酒色兩字去迷弄煬帝。煬帝身體雖尋著快樂,但因國事日非,心中終不免鬱悶;再加他身體多年在酒色中淘磨過來,早不覺形銷骨立。有一天,杳娘正臨鏡梳妝,煬帝從她身後走去,原想逗著杏娘作樂的,誰知從鏡中照著自己容顏,十分憔悴,滿臉都是酒色之氣,自己不覺驚詫起來,說道:「何以消瘦至此!」

  蕭後只怕煬帝傷心,故意湊馘道:「這正所謂渣滓日去,清虛日來。」

  煬帝對鏡注視了半天,忽然自己撫著頸子,說道:「如此好頭顱,有誰斬去!」

  蕭後和眾夫人聽了,一齊大驚失色。蕭後說道:「陛下何出此言?」

  煬帝只是哈哈大笑,笑罷,又索酒與蕭後對飲,直吃到酩酊大醉,由兩個美人扶著進帳睡去。無奈上床睡不多時,便又驚醒,醒來無可消遣,和兩個美人調弄著,轉覺乏味;忽聽得窗外隱隱有女子歌唱的聲音,腔調悲悲切切,十分悽楚。煬帝不覺從床上驚起,問:「誰在窗外唱這悲涼的曲子?」

  連問幾聲,沒有人答應。煬帝耐不住,便披衣下床,走到簾櫳之下,側耳細聽。那斷斷續續的歌聲又起,卻唱得字字清楚道:「河南楊柳謝,河北李花榮,楊花飛去落何處?』李花結實自然成!」

  煬帝躡著腳繞出簾外看時,只見七八個宮女,圍著一個宮嬪,聽她唱歌,那宮嬪站在中央。煬帝心中暗想,楊花李花,一成一敗,情見乎詞,宮闈之中,如何有此不祥之歌?急上去喚那宮嬪問時,那宮嬪原是無心唱的,不期在這夜盡更深時候,被煬帝親自出來問住,慌得眾宮女驚惶無措。那宮嬪尤其嚇得匍匐在地,不敢抬起頭來;這煬帝平素在宮女身上不肯用大聲呼喝的,忙安慰眾人說,「不要驚慌。」

  又拉起那宮嬪來問道:「此歌是誰教給你唱的?」

  宮嬪奏對道:「此乃道路兒童所歌,非妾婢自編的。」

  煬帝問:「兒童之歌,你在深宮,如何得知?」

  宮嬪道:「賤婢有一個兄弟,在民間聽得,因此流傳入宮。」

  煬帝聽宮嬪說出這個話來,便不禁大聲叫道:「罷了!罷了!這真是天意呢!」

  在這半夜時分,煬帝忽然大驚小怪起來,早有人報與蕭後知道。蕭後急急趕來,再三勸煬帝回宮安寢。煬帝說道:「時勢相逼而來,叫人如何安寢!惟酒可以忘憂!」

  吩咐快拿酒來!

  宮人把酒奉上,煬帝直著頸子,一連五七杯倒下肚去。他越是痛飲,越覺怒氣衝衝,站起身來,在院子裡走來走去,又仰首向天,夜空咄咄,心中沒個安排處。又坐下來捧著酒壺,向口中直倒。放下酒壺,胸中覺得有萬轉千愁,便提起筆來,寫出一首詞兒道:「瓊瑤官室,金玉人家,簾珠開處碧釣掛。歎人生一場夢話,休錯了歲歲桃花!奈中原離黍,霸業堪嗟!干戈滿目,阻斷荒遐。梨園檀板動新稚,深痛恨,無勘王遠將,鑾輿迓!須拼飲,顧不得繁華天下!」

  寫罷,自己又把詞兒歌唱起來,歌聲嗚嗚,聲淚俱下。蕭後忙上前來勸住,又拿酒勸煬帝飲著,直飲到迷迷糊糊,蕭後親自扶進帳去睡下。

  第二天,從床上醒來,還未起身,便有王義頭頂奏本,直走到禦榻前跪下。煬帝隨接過他奏本來看時,見上面寫道:

  「犬馬臣王義稽首頓首奉表于皇帝萬歲:

  臣本南楚侏儒,幸逢聖明為治之時,故不愛此身,願從入貢,幸因自宮,得出入左右。積有歲時,濃被恩私,侍從乘輿,周旋台閣,皆逾素望。臣雖至鄙至陋,然素性酷好窮經,頗知善惡之源,略識興亡之故。又且往還民間,周知利害,深蒙顧問,故敢抒誠瀝血次第敷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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