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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談天文袁紫煙得寵 貼人情大姨娘多情(3)


  接著又有連關上幾道千急表章:「第一道表章,稱弘化郡以至邊關一帶地方,連年荒旱,盜賊蜂起,郡縣無力抵禦,乞皇上早遣良將,前去剿捕的話;第二表章,卻是兵吏兩部共舉良將,稱關可十三郡盜賊蜂起,郡縣告請良將,臣等公推現任衛尉少卿李淵,才略兼全,可補弘化郡留襯,責成剿捕盜賊這一番話。煬帝看了,便在第二表章上批下旨語道:「李淵既有才略,即著被補授弘郡留守,總督關右十三郡兵馬,剿除資賊,安撫民生」等話,發了出去,只覺心中不快,便信步在內苑中閑走。

  才走到一叢沿水的楊柳樹下面,一陣風來,度著嬌滴滴的歌聲。煬帝聽了,心中便快活起來,急急尋著歌聲走去。只見一個美人,臨流坐在白石欄杆上,扭轉柳腰,低垂粉頸,趁著嬌喉,唱道:

  「楊柳青青青可憐,一絲一絲拖寒煙;
  何須桃李描春色,畫出東風二月天?

  楊柳青青青欲迷,幾枝長鎖幾枝低;
  不知縈織春多少?惹得宮鶯不住啼。

  楊柳青青幾萬枝,枝枝都解寄相思;
  宮中那有相思寄?閑掛春風暗皺眉!

  楊柳青青不綰春,春柔好似小腰身;
  漫言宮裡無愁恨,想到秋風愁煞人!

  楊柳青青壓禁門,翻風掛日欲銷魂,
  莫誇自得春情態,半是皇家雨露恩。」

  那美人正要接下去唱時,煬帝已悄悄地走在她身後,伸手撫著她的脖子,笑說道:「美人為何如此關情楊柳?江南楊柳正多著,朕帶你到江南遊玩去。」

  幾句話把那美人吃了一驚,回過臉來,見是萬歲,忙跪下地去接駕。煬帝認識她是袁寶兒。

  這袁寶兒進宮來不久,原是長安令進獻的,生得伶俐乖巧,又是天生成一副嬌喉,能唱各種歌曲。煬帝十分寵愛她,當下為了到江南去的一句話,又連帶想起到西北方巡遊去鎮壓皇氣,因此調動百萬人夫,掘通禦河,蓋造江都行宮;這一場大工程,不知道斷送了百姓多少性命,糟蹋了天下幾多錢財。

  ***

  這一番情形,都是申厚卿家裡一個老宮人傳說出來;厚卿的姑夫姨丈,有很多在宮廷裡做官的,也常常把煬帝在宮中一舉一動傳說出來。聽在厚卿耳中。如今他在舅父朱承禮家中作客。只因他和表妹嬌娜小姐結下了私情,他舅父的姨娘很多,卻個個愛和厚卿兜搭說話。厚卿只因和嬌娜小姐恩情很厚,怕得罪了她們,于嬌娜小姐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,因此常常在花前燈下,搬幾樁宮廷中的故事來講講。上面說的隋煬帝第一次看瓊花,秦夫人假裝花朵,妥娘花瓣引帝,侯夫人含冤自盡,以及冶兒舞劍,煬帝選美,袁貴人識天文,種種宮闈豔聞,全是厚卿傳說出來的。

  那班姨娘聽厚卿說故事,越聽越有趣,卻天天成了功課;一有空,便拉著厚卿講煬帝的故事。厚卿終日埋身在脂粉堆裡,原是十分有豔福的;只是厚卿一心在嬌娜小姐身上,卻也淡淡的。只有那大姨娘飛紅,她自從厚卿初來,便有了意思;從此一天親近似一天,言裡語裡,總帶幾分情意。聽厚卿講故事的時候,也只有她挨近身去坐著。平日厚卿的飲食冷暖,也只有大姨兒最是關心。

  厚卿明知道她一番情意,但一來因自己一顆心被嬌娜小姐絆住了,二來又因舅父面上,卻不敢放肆。因此一個卻成了有意的落花,一個卻做了無情的流水。但飛紅只因要買服厚卿的心,每夜更深人靜,厚卿悄悄地走上門來,在她臥房門外走過,到嬌娜小姐房中去,她原是每夜聽得的,只望日久了,厚卿也分些情愛在她身上,因此她非但不肯去破她們的好事,還暗暗地在背地裡照應他。每到夜裡,便悄悄地把自己身旁的丫頭僕婦打發下樓去;看房門路口有什麼礙腳的物件,便暗暗地替他搬開了,怕厚卿在暗中摸索著,被器物絆翻了身體,跌壞了他的心痛的。這一番深情蜜意,叫厚卿如何知道?一任她和一盆火似的向著,他總是冷冷地看待她。

  看看從秋到冬,從冬到春,厚卿和嬌娜小姐二人真是如膠似漆,難捨難分。在嬌娜小姐的意思,自己這個身體終是厚卿的了,這樣偷偷摸摸的,總非長久之計;便暗暗地催著厚卿兩人暫時分別著,快回家去挽人出來向自己父親求親。父親是十分看重外甥兒的,他看在姊弟份上,總沒有不答應的。

  厚卿原知道嬌娜小姐是好話,無奈捨不得嬌娜小姐天仙般的一個美人兒,因此一天一天的延俟著。看看考期已近,他舅父便叮囑他溫理文章,準備進京去奪取功名;在厚卿心裡,卻因煬帝無道,滿朝全是奸臣,將來便是得了功名,也和這班小人合不上的,意思不願去考取功名。無奈何嬌娜小姐再三勸他,得了一官半職,也使閨中人吐氣。

  厚卿沒奈何,日間在書房中埋頭用功,一到黃昏人靜,便向嬌娜房中一鑽。他兩人眼見分離在即,便說不盡的恩言愛語。厚卿口口聲聲答應俟考期一過,便回家去求著父母,挽媒人前來求親。誰知他們閨房中的恩情說話,卻句句聽在飛紅耳中。她見這表兄妹二人,如此深情蜜意,越發勾動得她春心跳蕩。

  隔了幾天,看看合府上都睡靜了,厚卿便按著時候,悄悄地會他心上人去。走上樓梯,正在暗中摸索著;忽覺劈空裡伸過一隻手來,拉住厚卿的臂兒。厚卿他握手時,纖細滑膩;接著那人貼過臉來,只覺得香軟溫暖。悄悄地湊在厚卿耳邊說道:「我的好寶貝哥兒!你莫害怕,是你大姨娘和你說話呢。我有多少心腹話兒對哥說,趁這夜深時候,人不知鬼不覺的,快跟我到房裡去,我們好說話兒。」

  厚卿是偷情來的,原不敢聲張,被她死拉住了臂兒,便掙扎也不敢掙扎,只是乖乖地跟著她走進臥房去。那飛紅見厚卿進了房,便輕輕地將房門下了閂,轉過身來,花眉笑眼地把厚卿拉在床沿上坐下。又剔明瞭燈。厚卿看飛紅的粉腮兒上,兩朵紅雲,紅得十分鮮豔;那水盈盈的兩道眼光,不停地向自己臉上斜溜過來。放下帳門,拿厚卿和抱小孩兒一般地抱在懷裡。厚卿雖新近學得竊玉偷香,卻從不曾見過這陣仗兒,早嚇得他胸頭小鹿兒不住地亂撞。嘴裡只是低低地央告道:「好大姨娘!咱們規規矩矩地說著話兒,莫這樣動手動腳的!」

  嬌娜小姐在隔房聽得飛紅如此揉搓她的心上人兒,她又是氣憤,又是心痛,又是害怕,只是暗暗地哭泣。想起自己終身大事,怕要壞在這大姨娘身上,想到傷心之處,便不由得不鳴嗚咽咽地痛哭起來。這一哭,直哭到四更向盡;是厚卿在隔房裡聽得了,再三央求著飛紅,放他到嬌娜房中去。

  這一夜厚卿幸而不曾糟蹋了身子,在飛紅見厚卿這一副可憐的神情,便也不忍得逼迫他;只是要厚卿答應她,從此分些情意於她,她便肯在暗中竭力幫助,勸她老爺答應他表兄妹兩人的婚姻。她指望厚卿和嬌娜成了眷屬,兩家可以時常來往,她和厚卿,也得時常見面;能得厚卿一朝分些情愛與她,便也是終身的幸事了,這一點可憐的癡情,在厚卿當時,正要得她的幫助,也權宜答應了她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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