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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觀天象袁克進言 陳治亂王義死節(1)


  詩曰:
  純中一片心,大節三尺劍。
  同是衣與冠,平時何以辨。
  歲寒松柏知,盤錯利器見。
  不經板蕩秋,誰知金百煉。
  佞臣好口舌,諛臣好顏面。
  求之肝膽中,反覆有如電。
  問誰生不遷,問誰死不變?
  所以義士心,古今人所羨。

  話說煬帝半夜悲歌之後,情景十分蕭索。坐便是癡癡,立便是呆呆;就是飲酒歡樂,畢竟不比往時興豪。雖欲強打精神,當不得今日報盜賊奪了郡縣,明日報守將失了城池。中原地土,盡屬他人。煬帝料到爭他不來,每日只是嚴旨催治丹陽宮,要徙都江東。旨意日下,並不見告成消息。煬帝等得不耐煩,遂坐便殿召一班臣子來問道:「往時造迷樓十六院,俱頃刻而成;丹陽宮殿,為何這等難造?」

  封德彝奏道:「往時天下太平,錢糧湊手,又有外國進貢奇花異草,故蓋造容易。今因東西兩京,被盜賊割據,少了大半錢糧,外國進貢之物,毫釐全無,只靠得江都人民之力,故成功甚難。」

  煬帝大怒道:「兩京盜賊割據,錢糧少些猶可,怎麼連外國進貢也都不來!」

  虞世基奏道:「此皆前日征討高麗,不曾得勝,故皆效尤,因循不貢。今欲其重驛來朝,必須大發天下之兵,各路征討。彼畏威懷德,自然進貢。」

  給事郎許善心奏道:「富強之日,屢歲征遼,尚不能平,此時天下,安得盡平各國?」

  虞世基道:「外國縱不能平,亦可震壓海內盜賊,見得夷道遐荒,尚彰天討,況近在畿輔之內者乎?此亦禦外寧內之一術也。」

  許善心道:「該征不該征,且不必論。但盜賊充滿天下,郡縣殘破,將土喪亡,兵將從何處去調?」

  虞世基道:「兵與將原在天下,或勢敗因而從賊者有之,今若有旨調其征討胡夷,彼得自新之路,自然來歸,何患其無也?」

  煬帝大喜道:「若得如此,則天下盜賊不戰而自孤矣。卿言大是!」

  遂傳旨詔天下,十三道俱要進兵,征剿各胡不朝者。又差封德彝連夜催督丹陽治宮殿,並開河至永嘉,限一月畢工,如再遲緩,定行處斬。

  各官不敢再奏,俱領旨而出。到了朝門外,都紛紛攔住虞世基問道:「當今天下,四分五裂,詔書行到何處去?叫誰人領兵?從哪一路出師?調何項錢糧?敢乞老先生指教。」

  虞世基笑道:「列位先生,好不通變。皇上聖意不安,下官聊以此安之,何必見之實事!只葫蘆提應允便了。」

  眾官聞言,俱各默默而退。也不發詔,也不興師。只有封德彝領了催督之旨,因有欽限,不敢遲緩。連夜過江東,依舊拿出造離宮的舊手段,百般催逼。當日造離宮時,天下猶富庶太平,民雖辛苦,還支撐得來;今民窮財盡,又且兵戈擾攘,再興開河造殿之役,可憐眾百姓苦不能言,十分之中逃竄二三分,死亡二三分,剩不上二三分百姓,終日搬泥運土,磨得項踵都消,筋骨俱碎。封德彝不顧死活,拿出一片狼心,遲了就打,慢了就殺,生辣辣又造起丹陽一所宮殿;又自丹陽以至余杭,開挖成八百里河道。這一場工役,又不知坑害了多少性命。正是:

  否泰有時轉,荒淫無日終。
  金甌成瓦解,猶自造離宮。

  按下封德彝造成宮殿不題。且說煬帝自知天下攪亂,社稷欲傾,終日悶悶不樂。蕭後勸慰道:「國運有一時衰旺,天心未必遽轉。陛下且圖歡笑,何必十分愁煩!」

  煬帝忽想道:「禦妻此言甚是。天心若在,任他鼠竊狗盜,有何傷哉?今晚登淩霄台一觀天象,便可見矣。」

  原來這淩霄台在西苑中,高有數十丈,臺上可望三百里,十分高爽曠闊。眾內相聽得煬帝要登臺觀象,慌忙收拾打掃,伺候聖駕。不多時,金烏西墜,碧漢中早換上一天星斗,禁苑中一派夜景,別是清幽。怎見得?但見:

  禁柳煙光弄螟痕,龍樓鳳閣乍黃昏。
  一聲宮漏珠簾下,院院燒燈待至尊。

  煬帝見天色已晚,隨帶了幾個內相宮人,竟上淩霄台來。到了臺上,四周一望,只見星斗燦爛,銀漢分明,夜氣甚清。煬帝因得了袁紫煙傳授,認得星辰方位。先抬頭往紫薇垣中一看,只見帝主旁邊現出一顆大星,色赤而芒,閃閃搖動,去帝座只有一尺,便著驚道:「此何星也?這等光芒可畏!」

  再細細審看,卻認他不得。袁紫煙又留在東京不曾帶來,欲召台官問,又是半夜,宮中不便。煬帝看了半晌,知道不是好光景,心下十分不快,手憑著欄杆,只是癡癡不語。忽朱貴兒與杳娘走來說道:「娘娘說台上風露冷,請萬歲爺回宮罷。」

  煬帝方才移身下臺,到得寢宮,蕭後問道:「陛下觀得天象如何?」

  煬帝道:「天象甚覺不妙。且太微垣中,忽見一怪星,又大又放光芒,逼近帝座,不知何名?甚非佳兆。可惜不曾帶袁紫煙來,看個明白,殊覺悶人。」

  蕭後道:「天道甚微,一時難窺。此星或是祥瑞也未可知,何必煩惱?明日召台官一問便知端的,且共飲一杯,以消此良夜。」

  左右隨進上酒來,二人相對而飲,飲至夜分方寢。正是:

  人意不為善,天心便作災。
  若要挽天意,須從人心來。
  人心不自轉,天意何能回?
  天意苟如此,江山已矣哉!

  次日煬帝起來,即坐便殿召台官來問。原來耿純臣因年老留在東京,這台官姓袁名克,聞召慌忙趨入。朝拜過,煬帝即問道:「近日天象如何?」

  袁克見問,隨俯伏在地悲哭起來。煬帝道:「朕問你天象,為何悲泣?」

  袁克道:「星文太惡,臣不敢上奏,故不勝悽愴。」

  煬帝道:「成敗禍福,俱有一定莫逃之數,卿不妨直奏。」

  袁克道:「臣連見賊星犯帝座甚急,又見日光四散如流血,恐旦夕有不測之禍。願陛下遽修明德以滅之。」

  煬帝道:「何以知為賊星?」

  袁克道:「出入無常,或潛或見者,賊星也。」

  煬帝道:「為禍大小何如?」

  袁克道:「星大者禍大,星小者禍小。今大而有芒,願陛下以非常備之。」

  煬帝道:「想是有關國運。」

  袁克又泣下道:「迫近帝座,又日光流血,恐為禍猶不獨國運也。」

  煬帝聞奏,默然良久,心下十分不悅。隨發出袁克,悶悶獨坐,也不退回後宮。坐了半晌,忽見王義立在旁邊,因問道:「王義,汝知天下將亂乎?」

  王義見問,不覺撲簌簌墮下淚來答道:「天下已亂,臣知之久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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