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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水飾娛情 鑒形失語(2)


  趙信奏道:「萬歲爺有所不知,若單拒李密,也還易為。不幸近日抹權皆左僕射王世充執掌,王世充為人奸險,外雖矯飾,內實有陰謀篡逆之心。凡百所為,皆出其意。越王殿下,惟拱手聽從,毫不能自主,進退實為狼狽。故遣奴婢奏知萬歲爺,伏望早發良臣,前去救援,猶可瓦全萬一;若棄而不理,不為李密所奪,定為王世充所有矣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朕江都富貴,享之不盡,何必定要東京?既如此危亡,可置之度外勿問矣。」

  趙信奏道:「先皇爺創業艱難,如何捨得?還鬚髮兵救援為上。」

  煬帝道:「得失自有天數,豈汝小人所知!」

  趙信不敢再奏,只得叩一個頭退將下來。

  煬帝想一想,又叫住說道:「我且問你,西苑中近來風景何如?」

  趙信道:「萬歲不問,奴婢也不敢奏聞。西苑自聖駕東遊,內中台榭荒涼,園林寂寞,朱戶生塵,綠苔繞砌,十分冷落蕭條,無複當時佳麗矣。」

  煬帝道:「湖海中魚鳥想猶如故?」

  趙信道:「餘者如故,只有萬歲爺昔年放生的那個大鯉魚,二月內,一日風雨驟至,雷電交加,忽化為一條五色金龍,飛上天去,在半空中盤旋不已。京城內外,人皆看見。」

  煬帝驚訝道:「那魚畢竟成龍而去,大奇大奇!」

  蕭後道:「游北海時,妾見他頭上有個角度,便有幾分疑心,故勸陛下射他,不料天生神物,人力必不能害。」

  煬帝又問道:「花木一定無恙。」

  趙信道:「各種俱平常,唯有酸棗邑獻的玉李樹,近來一發茂盛。」

  煬帝聽見鯉魚化龍,又見玉李茂盛,不覺打動心事。忙問道:「晨光院的楊梅樹比舊何如?」

  趙信道:「一月以前已枯死矣。」

  煬帝大驚道:「楊梅果然枯死?」

  趙信道:「果然枯死。」

  煬帝忽拍案大叫道:「有這等事!天意乃如此耶?」

  嚇得個趙信汗流浹背,不知為甚緣故。唯蕭後知道煬帝素以楊梅合姓,觀其榮枯以蔔興亡。今聞其死,不覺失聲,慌忙寬慰道:「無情草木,何關人事,陛下豈可認真!」

  煬帝道:「事雖無據,亦自惱人,東京縱不殘破,朕也無心歸矣。聞得江東風景秀美,丹陽、會稽、永嘉、余杭一帶山水奇特,朕欲另治宮室,徙都丹陽,同禦妻恣意,以娛此身,料天下必不能舍我為君也!」

  蕭後道:「江東雖僻,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五代,皆相繼建都,風景想亦不惡,陛下之言是也。」

  煬帝大喜,也無心複理水飾,竟出便殿,召集群臣商議道:「兩京皆為盜賊所據,朕不願複歸,意欲退保江東,以為子孫之計,不知眾卿以為何如?」

  虞世基奏道:「退保江東,不獨立子孫萬世之業,而以逸待勞,又可俟中原之自定,誠救時權宜之妙算也。」

  煬帝大喜,隨傳旨:「丹陽重治宮闕,再挖新河以通永嘉、余杭,限不日要成大功。」

  傳旨未畢,只見禦階下閃出一人,俯伏在地奏道:「江東何可守也?望陛下再思。」

  煬帝視之,乃門下錄事李桐客也。因問道:「江東五代建都,為何不可守?」

  李桐客奏道:「江東卑濕,土地狹隘,豈天子建都之所?五代偏安,已為五世笑,陛下巍巍天子,奈何效之?況禁衛士卒皆關中之人,日夜思歸甚切,若再過江,安保其不為亂!以臣愚見,聖駕宜速返長安,會集勤王之兵,東誅李密,西掃李淵,克復兩京,方見聖君賢主之作用也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朕豈不知兩京易複,但朕不欲北歸,汝安得逆朕意也。」

  李桐客再要奏時,早有禦史陳立出班劾之,說道:「聖論已定,在廷大臣尚不敢議,李桐客小官,何得越職而忤聖意!當謫官以警其餘。」

  煬帝准奏,即削李桐客官職,謫居嶺表,不許複還。正是:

  諛言能得主,忠口易休官。
  謾道今日好,須知結局難。

  煬帝既貶了李桐客,群臣遂領旨,開河的開河,治宮殿的治宮殿,各自去虐民禍國不題。卻說煬帝退入後宮,甚覺無聊,欲要到月觀、迷樓去遊戲,又因蕭後不允,遂帶領宮人去游雷塘。原來雷塘在江都西北,雖無奇特山水,然平原曠野,樹木交加,蓊然蔚然,別有一種疏性賞心之處。煬帝遊賞良久,頗覺快暢,遂與眾美人盡興痛飲。飲到半醉之時,忽說道:「此處地脈豐隆,兩京既失,就死埋於此,卻也無妨。」

  眾夫人皆驚說道:「萬歲貴為天子,春秋正盛,何出此言!」

  煬帝笑道:「偶戲言之,不足聽也。」

  大家依然又飲,只吃到日色沉西,方才起身還宮。

  煬帝此時已有十分酒意,不喜乘輦,騎了一匹逍遙馬,帶領兩個內相,竟自放轡先歸。行到半路,忽然見一所台榭,松柏陰森,十分茂盛;牆垣雖則半頹,然規模闊大,不像個民間園圃。因問道:「此是何處?」

  內相答道:「此乃吳公宅,叫做雞台,乃春秋時吳王夫差行樂之處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朕倒從不曾遊,今既相遇,何不入去一觀!」

  遂跳下馬,步行入來。只見內中雖然荒蕪,尚有玩月樓、藏春閣、養魚池、馴鶴徑、木香亭、櫻桃圃許多遊賞之處。煬帝一層一層的看將入來。將到大廳,忽聽得內中有人笑語,忙抬頭一看,只見一人軟翅紗巾,團花氅衣,同一豔妝婦人,在裡賦詩飲酒耍子。看見煬帝,遂迎下階來說道:「陛下別來無恙?」

  煬帝定睛一看,原來是陳後主與張麗華也。煬帝一來酒醉,二來精神恍惚,便記不起往日之事,因笑道:「卿與貴妃,為何在此?」

  陳後主道:「與陛下會晤不遠,特在此相候。」

  煬帝遂同走入廳來,只見案上杯盤狼藉,筆墨淋漓,因笑說道:「卿與貴妃這等受用,樽前得何佳句?何不獻朕賞鑒!」

  陳後主道:「因前陛下開河功績,為萬世之利,聊述短章,宣揚聖德。但詞俚意鄙,恐不堪御覽。」

  煬帝道:「卿才華藻,何必太謙。」

  陳後主隨於袖中取出一詩獻上。煬帝接了細看,只見上寫道:

  隋室開茲水,初心謀太賒。
  一千里力役,百萬民諮嗟。
  水殿不復返,龍舟成小蝦。
  溢流隨陡岸,獨浪噴黃沙。
  兩人迎客至,三月柳飛花。
  日腳沉雲外,榆梢噪瞑鴉。
  如今遊子俗,異日便天家。
  且樂人間景,休尋海上槎。
  人喧舟艤岸,風細錦帆斜。
  莫言無後利,千古壯京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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