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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靜夜聞謠 清宵玩月(2)


  宇文達道:「若得如此,便不難矣!但不知這宮苑要如何起蓋?」

  煬帝道:「也不要十分太大,只照西苑式樣就罷了,只以速完為主。」

  群臣不敢再奏,只得領旨而出。遂一面差人天下調取錢糧,一面審視地形,一面采選料物,一面召集工匠。話休絮煩,左來右去,只苦了這一帶的百姓。不半年早又造成一所窮奢極侈的宮苑。原來這宮苑,就連在一處,前面是宮,後面就是苑。苑中也有十六所別院,苑外東邊因有一塊閑地,形勢極高,又蓋了一所月觀。進宮去的路上,又造了一道大石板橋。苑旁邊又挖了一個九曲池,十分有趣。後宋文人蘇轍有詩一首,單感歎九曲池之事。詩雲:

  嵇老清彈怨廣陵,隋家水調寄哀音。
  可憐九曲遺音盡,惟有一池春水深。

  宇文達等造完了宮苑,忙奏知煬帝。煬帝大喜,隨即乘輦來看。到了宮苑中,只見樓臺富麗,殿閣崢嶸,一層層都是錦裝繡裹,一處處無非玉映金輝。也有十六院,又添出月觀與九曲池,比西苑倍覺有許多幽奇景致。煬帝看了喜之不勝。隨即傳旨,將蕭後與眾夫人、美人,一齊都移入宮來。蕭後原住了正宮,眾夫人、美人,仍舊照十六院分開,惟吳絳仙獨賜他住於月觀。其餘殿腳女,都發入月觀,就當做宮女供用。煬帝宮苑分派即定,便日日帶領許多美人,各處去尋山問水,覽勝探奇,無一時一刻能離了婦人與酒杯絲竹。正是:

  快心若個能知足,得意誰人肯掉頭?
  只待戲場收拾起,淒淒冷冷大家休。

  一日正值三月三日,天氣清爽,春光明媚。煬帝對蕭後說道:「晉永和時節,但遇今日,大家小戶都要臨水飲酒,以為修楔。朕與禦妻,何不借這個名色,往江頭遊玩一番,也不虛負春光。」

  蕭後道:「及時行樂,陛下之意最善。」

  隨叫近侍打點酒肴,又傳旨安排龍舟鳳舸,往江頭候駕。煬帝與蕭後同上玉輦,帶領眾美人,笙簫弦管,竟到江頭來取樂。不期江中發起風來,波浪大作,不便上船。遂同到江樓上坐下飲酒,卻觀看那長江一派風景。

  眾美人歌的歌,舞的舞。煬帝歡飲了半晌,忽見一隻鳳帽船,被風浪將纜繩掀斷,竟流到江中間去了,又無人在船上支撐,隨著風浪,一顛一播,再不能定。煬帝與眾人看見,都一齊笑將起來說道:「倒也有趣。」

  蕭後道:「何不叫人去救了回來?」

  煬帝道:「這樣大風,如何去救?」

  說未了,只見那只船,一頭起,一頭落,在波浪中就如跌跳一般。煬帝指著問道:「你們看這船搖來搖去,像個什麼東西?」

  美人也有說像一隻大鞋的,也有說像一片蓮葉的。袁寶兒說道:「以妾看來,還像個大鯉魚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果然還像鯉魚。」

  蕭後笑道:「既像鯉魚,陛下何不釣他起來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釣倒要釣,只是沒這等長大絲綸。」

  一時高興,遂提起筆來,就在江樓粉壁之上題詩四句,說道:

  三月三日到江頭,正見鯉魚波上游。
  意欲持竿往釣取,恐是蛟龍還複休。

  煬帝題這四句詩不打緊,識者看來以鯉魚應著李淵,早已知是亡國的讖語。自家哪裡曉得?煬帝題完,蕭後看了,稱讚不已。眾美人複進上酒來,煬帝吃了半日,只等玉山頹倒,方才住手還宮。到了宮中,十六院夫人接住,依舊又彈絲品竹的歡飲。正是:

  歌舞又相勸,君王尚未醒。
  莫言沉醉也,猶如伴娉婷。

  一夜月色甚明,煬帝厭那些絲竹聒耳,遂同蕭後與十六院夫人,帶領了四五個美人,攜了一樽酒,幾個小盒兒,同到新造的石板橋上看月。此時夜已三更,一輪明月正照著當頭。煬帝道:「不要設座,就將錦毯鋪在橋上,大家席地而坐,更覺有趣。」

  眾夫人都笑道:「果然有趣。」

  遂不分大小,都隨便團團坐下;連袁寶兒幾個美人,也賜她坐了。大家清言調笑,歡飲了一會。煬帝說道:「我們這等清坐看月,豈不強似那些笙歌鬧吵。」

  蕭後說道:「斯時若是玉簫吹一兩聲,卻也不妨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月下吹簫最是妙事,禦妻想得有理。」

  遂對朱貴兒說道:「你可單吹一曲,與大家賞鑒,吃杯酒兒。」

  朱貴兒笑笑說道:「我吹我吹。」

  隨取了一管紫竹蕭,拿在纖手裡,啟朱唇,輕吞慢吐的吹將起來,悠悠揚揚,其實好聽。真個是:

  珠圓鶯滑逗秋涼,別是風流宮與商。
  幾字細來青漢近,一聲松去碧天長。
  寒雲漱齒聲俱冷,白雪調喉韻欲香。
  不道無情三尺竹,月中吹出斷人腸。

  大家聽了無不快暢。蕭後道:「妾出的這題目如何?」

  煬帝道:「好題目。有此一曲簫聲,我們橋頭看月一段風流,方才摹寫得出。」

  蕭後道:「這座橋叫什名字?」

  煬帝道:「沒有名字。」

  蕭後道:「既沒名字,陛下何不就今日光景起它一個,留以為後日佳話?」

  煬帝道:「說得有理。」

  遂低頭想一想,又周圍數了一遍說道:「景物因人而勝,古人有七賢鄉、五老堂,皆是以人數著名。朕因禦妻與十六個妃子,連袁寶兒、吳絳仙、朱貴兒、薛冶兒、杳娘、妥娘六個,共是二十四人在此,就叫它做二十四橋,豈不妙哉!」

  大家各歡喜道:「好個二十四橋!足見陛下無偏忘之意。」

  遂一齊奉上酒來。煬帝十分快暢,接杯在手,飲滿而酌。後唐人杜牧過此,吊其遺跡,作詩一首感之。詩曰:

  青山隱隱水迢迢,秋盡江南草木凋。
  二十四橋明月夜,玉人何處教吹簫。

  煬帝同眾人儘量歡飲。只吃到十分酩酊,方才起身,同蕭後攜手踏月還宮。自此以後,今日賞花,明朝玩柳;一日亭台,一日池榭。不多時,又將一所錦繡宮苑遊幸厭煩了。一日駕幸月觀,吳絳仙梳洗未完,煬帝遂走進房來,移一張椅兒坐在鏡臺旁,看她畫長蛾眉。絳仙笑道:「哪些好看,勞萬歲這般垂盼?」

  煬帝道:「看美人窗下畫眉,最是美觀。只可恨這些宮殿,蓋得曠蕩,窗牖又高又大,恐顯不出你這般風流態度。若得幾間曲房小室、幽軒短檻,與你們悄悄冥冥相對,便可遂朕平生之志。」

  絳仙道:萬歲要製造幾間卻也容易,何消說得這樣艱難!」

  煬帝道:「製造幾間,可知容易。難只難於沒一個有奇思之人會調度。若叫外邊這些臣子去造,他依舊蓋些直籠統的宮殿,有何趣味?」

  正說未了,忽見旁邊轉過近侍高昌,跪在地上奏道:「奴婢倒有一個朋友,常自說能造精巧宮室,不知可中聖意?」

  煬帝道:「此人是何處人?叫什名字?」

  高昌道:「此人姓項名升,乃浙人,與奴婢原是同鄉,奴婢因此曉得。」

  煬帝道:「既有此人,可就叫他來見朕。」

  高昌領旨,隨飛馬去叫。項升聞旨,不敢滯留,忙跟了高昌來月觀中見煬帝。煬帝隨問道:「高昌薦你能製造宮室,朕嫌這些宮殿沒有逶迤轉折之妙,你可盡心製造幾間有韻趣的宮室,朕當重賞。」

  項升奏道:「小臣雖曉得製造,只恐不當聖意,容臣先畫一個圖樣進呈,候萬歲裁定了方敢動手。」

  煬帝道:「這也說得是,只不可耽遲了。」

  項升退出,遂連夜畫寫圖樣,直畫了三四日,方才畫完了。

  尋著高昌,同獻與煬帝。煬帝接了展開細看,只見上面畫了一間大樓,中間卻千門萬戶,有無數的房屋。左一轉、右一折,竟看不出是哪裡出入。煬帝大喜道:「你這般巧心,朕有這樣一所宮室,也不負為天子一場,盡可老死其中矣。」

  隨先賞賜項升許多彩緞金銀,專督其事。一面敕工部選四方的材料,一面詔戶部發天下的錢糧,又差封德彝監督催辦:「如有遲緩,即指名參奏,朕當嚴刑重處。」

  項升同封德彝各有司,領了旨意出來。隨即相視地形,動工起手。朝廷旨意一下,誰敢不遵?只得剜心割肝去支應。怎奈這一次比前不同,內帑外庫,俱已空虛,天下百姓的膏血已盡,哪裡還禁得又起一場大工?只因這一番土木,有分教:干戈四起,盜賊蜂生;黎民保不得性命,朝廷坐不穩江山。這正是:

  世亂自遭兵,民窮定為盜。
  任有萬木撐,江山要重造。

  不知這場大工,畢竟如何得成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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