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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煬帝讀史修城 慶兒拯君魘夢(2)


  秦夫人道:「陛下之見,高出尋常萬萬;但不知這一道城,如今還有用否?」

  煬帝道:「如何無用!自秦時至今,七八百年,胡騎不能長驅而入者,皆此城保障之功也。」

  秦夫人道:「既有七八百年,只怕也都崩坍壞了。」

  煬帝道:「正是,朕也想不及此;若是壞了,便可惜他蓋世之功,朕決然要與他修補。」

  一時說得高興,也不查什麼桃源。遂別了秦夫人,上輦回宮。坐在便殿中,宣群臣來商議道:「秦始皇這條長城,乃西北一帶保障,近聞得各處俱有崩坍,此系大事,卿等何不奏聞,早加修葺,以壯天朝威武。」

  丞相宇文達奏道:「長城崩坍已久,因歷代無明主,故無人修葺。此非常之事,臣等不敢輕議。今幸陛下明見萬里,慨慮及此,若肯補其傾頹,堅其隍壁,使煥然一新,真萬世蒼生之福也。」

  煬帝大笑道:「此城朕若不修,再有誰人肯修!」

  遂傳旨著尚書左僕射蘇威為修城都護,司農卿宇文弼為修城副使,提調江、淮、吳、楚、襄、鄧、陳、蔡並開拓諸州,起天下人夫一百二十萬,修築長城,錢糧隨處支給,限二月完工,違旨者斬。卻說蘇威自保留高、賀若弼,被貶回籍,後因虞世基、宇文愷交薦,仍復原官。

  當日聞知差他修城,忙出班奏道:「臣聞始皇築長城於絕塞,連延一萬余裡,費無數錢糧,勞無數人力,致使男鰥女曠,婦寡子孤,怨氣沖天,哭聲滿野;故盜賊蜂起,楚漢並興,城未築完,而父子俱亡,江山社稷,已屬他人。此乃暴秦亡國之事,聖帝明王,切切為戒者。陛下奈何聽狂夫容悅之言,無故興此大工?況在德不在險,若此役一動,恐天下敗亡,不在亡秦後也!願陛下熟計之。」

  煬帝大怒道:「前日朕要選美女。你說選了美女,國家就要敗亡,朕如今五湖十六院,兩京四十九座離宮,內中的美人豔色,不下有數萬,國家日益強盛,如何不見敗亡?朕今修築長城,為萬世不拔之基,安敢又來攔阻!」

  蘇威道:「臣忠言陛下不聽,若差臣去修城,臣雖死亦不敢奉旨。」

  煬帝道:「滿朝多少臣子,偏你會修!」

  遂叫左右將蘇威逐出,就改命升宇文弼為修城都護,再敕宇文愷為修城副使,務要修得堅固齊整,二人謝恩領旨而出。遂行文天下,起人夫,吊錢糧。西邊從榆林起,東邊直到紫河方止。一路逶逶迤迤,足有萬里。凡是崩坍,都補葺起來;但有頹敗,都修整好了。若是十分傾圮倒塌的,便重新築過。可憐朝廷動這一場工夫又不知喪天下多少膏脂,填百姓多少白骨。後人有詩感之曰:

  禹王治水爭言利,煬帝修城盡道荒。
  功業相同仁暴異,須知別自有商量。

  宇文弼與宇文愷不管民疲力敝,只是一味嚴刑重法的催督。畢竟隋家天下富庶,被他二人晝夜苦逼,真個的不上兩月,將一條萬里長城,修得齊齊整整。隨寫表申奏煬帝。煬帝鑒表大喜道:「朕功不減始皇矣!」

  遂加升二宇官爵,厚賞督工士卒,便要發車駕北狩,巡視長城。蕭後諫道:「目今天氣炎熱,巡狩恐勞聖駕。稍俟秋涼,未為遲也。」

  煬帝道:「禦妻之言有理。」

  遂同蕭後駕了兩乘小香車,到景明院來納涼。原來這景明院,是苑中第一院,開門雖向龍鱗渠,轉進去三間大殿,卻是向南,正壓在北海之上,窗牖弘敞,直受那北海的南風,到夏來甚是涼爽可愛。當日院主樑夫人接住,在忙安排些瓜果,先來與煬帝、蕭後小飲,也不吹,也不唱,只燒些龍涎好香,煮些鳳團新茗,說些可喜的閒話戲耍。煬帝因南風吹得暢快,忽想說道:「昔舜王當長夏之時,披衫衣鼓琴,與娥皇、女英二人相從為樂,千古以為美事。朕今日殿閣生涼,單紗禦體,自顧不減當時,又有禦妻與妃子,何異堯之二女?但愧朕不能理絲桐,奏南風之曲耳。」

  梁夫人道:「何必定要相同?舜王有南風之曲,妾記得陛下也有白苧之歌,私教杳娘,今日正當其時,何不召杳娘來歌一闋,遠追虞帝之風?煬帝笑道:「此歌朕已忘情之矣,妃子倒還記得。」

  遂叫近侍去召杳娘。杳娘乃是文安院的美人,年雖幼小,卻知書識字,生得柳眉杏臉,柔媚可人;煬帝又愛她的模樣,又重她的聰明,但是做的歌兒詞兒,都叫她記了,就像煬帝的一個奚囊。她真個敏慧,凡有詩詞,只消煬帝讀過一篇,她就記在心裡,終生不忘。這一日聞煬帝召她,慌忙松綰烏雲,輕拖絳,同近侍到景明院來見煬帝。煬帝問道:「朕前日南幸,曾制一曲江都夏的白苧歌,你還記得麼?」

  杳娘道:「陛下金玉之章,妾時時捧誦,如何不記得!」

  煬帝喜道:「既然記得,可嬌歌一遍,消此長晝。」

  杳娘領旨,即啟朱唇,翻貝齒,細細的按節而歌。歌曰:

  梅黃雨細麥秋輕,楓樹蕭蕭江水平。
  飛樓倚觀軒若驚,花簟羅帷當夏清。
  菱潭落日雙鳧舫,綠水紅妝兩搖漾。
  還似扶桑碧海上,誰肯空歌採蓮唱。

  杳娘歌罷,煬帝大喜道:「朕已忘了,虧你倒記笪字不差,這樣聰明可愛!」

  遂將自家用的一把龍邊金扇賞她。杳娘謝恩未了,忽一陣荷風從簾外吹來,吹得滿殿皆香。蕭後道:「香從何處來?這等有趣!」

  煬帝忙叫卷起簾子,親攜了蕭後的手兒,走出殿外來看。只見有三二十只小船,船上滿載荷花,許多美人坐在中間,齊唱採蓮歌,飛也似往北海中搖來。原來都是十六院美人宮女,見日長無事,大家約了到五湖中採蓮耍子,見日落風起,一齊回棹,故滿船的香氣隨著風兒,都飄入殿來。煬帝望見大笑道:「這些宮女人,倒會這般取樂耍子。」

  蕭後亦笑道:「皆賴陛下教養之功。」

  煬帝又笑道:「還虧禦妻不妒之力。」

  笑說未了,那些船早望見煬帝在景明院飲酒,便不收入渠中,一齊爭先趕快,亂紛紛的望殿邊搖來。搖到前面看時,大家的紅羅綠綺都被水濺濕了。煬帝與蕭後鼓掌大笑了一回,都叫上殿來,每人賞酒三杯,然後散去。正是:

  宮中行樂萬千般,不放君王半刻閑。
  才向薰風聽豔曲,又看宮女採蓮還。

  梁夫人見煬帝遊戲了半晌,酒都醒了,連忙又傾佳釀來勸。煬帝又見光景快暢,又見殿中薰風拂拂,全無半點暑氣,同蕭後、梁夫人說說笑笑,不覺又吃了個爛醉。大家走起身,迎著風,立了半晌,忽然困倦起來。煬帝遂同蕭後到碧紗廚中去睡。梁夫人也就在旁邊榻上倒著。一來日長,二來都有幾杯酒意,放倒身不覺都沉沉睡去。煬帝一覺醒來時,微微的月色已照在紗廚之上,及看蕭後與梁夫人,她二人尚甜甜未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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