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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逞富強西域開市 擅兵戈薊北賦詩(1)


  詞曰:
  末世爭強,只思量、窮兵黷武。哪裡管、國敝民疲,破缺爺。異域已填無限骨,何曾添得中原土?想舞幹、階下有苗平,今非古。
  秦祖龍,強如虎;漢武帝,英雄主。到頭來,卻與封疆無補。封禪築城千載計,一朝草木名同腐。願君王、端拱想承平,登三五。
  ——調寄《滿江紅》

  話說裴矩具了勸開市的表文,次日早朝來奏。正值煬帝臨朝,百官賀畢。煬帝便問道:「前日西域守將,有文書報稱,外國人要與中國開市,汝等部中議的何如?」

  言未畢,只見班部中閃出一人,烏紗象簡,俯伏於地奏道:「臣有短表,冒瀆天聽。」

  煬帝定睛看時,卻是吏部侍郎裴矩。隨叫近侍接上表來,放于龍案前,展開細看。只見上寫著:

  吏部侍郎臣裴矩,誠惶誠恐,稽首頓首,奉表于皇帝陛下:
  臣聞治國家以生財為本,禦外國以樹德為先。天下有相通之貨利,古今無必絕之人情。故古帝王之於外國也,逆則討之以威,順則懷之以德。今西域外國,畏我中國之威,年年納款,歲歲來朝,其中心懾服久矣。今又欲與中國交市者,蓋仰聖明之化,面舒瞻戀之情;若拒而不允,是威足以震之,而德不足以綏之也。況開市之利有五:以中國羅緞帑帛,換海外珠玉異寶。其利一也。市一開,則彼此交利;彼此利,則情意必和;情意和,則邊疆永無烽火之虞。其利二也。近胡既伏,則外國必有梯山航海而至者,不以兵革而遠人向風。其利三也。交接既熟,漸誘其山川地理之圖,則秦皇、漢武之功,可徐奏也。其利四也。今天下富強,從古所無,再連遐荒絕域為一家,則真跨三皇、邁五帝,而名高後世矣。其利五也。伏望陛下大震乾斷,主持而力行之,則一歲所得,其利不下百萬,且保四境安如泰山;倘猶豫不決,坐失事機,恐阻絕人情,轉邀邊防之釁,有不可測度者矣。
  臣不勝待命之至!

  煬帝覽畢,大喜道:「卿所陳五利,大有識見,具見謀國深心。但恐諸國別有詐謀。」

  裴矩道:「以中國之富強,兵精糧足,雖有詐謀,亦不足慮。只要得一機變慎重之人,專主其事。」

  煬帝道:「此事任大責重,非卿不可。」

  即批旨道:「著裴矩以原官住紮張掖等處,專主西域開市。綏近柔遠,務要宣揚德化。凡一應機權,許便宜行事,不得潛開釁端。俟有功另行升賞。」

  裴矩才謝恩領旨,班部中又閃出一人,生得方面長髯,高顴大耳,威風凜凜,相貌堂堂。俯伏奏道:「西域之市,有三不可開。裴矩書生,不通世變,反奏為五利,妄言誤國,乞聖明罷斥之。」

  煬帝看時,乃是兵部尚書段文振也。因問道:「開市有哪三不可?裴矩如何誤國?」

  段文振奏道:「西域開市,諸外國不過是珠玉犀象之物,寒不可衣,饑不可食,乃以中國綾綿帛與他交易,是以有用換無用。一不可也;張掖乃邊防重地,開市則必引入境內,外國狼子野心,其衷叵測,倘然有變,為禍不小,是貪利而召釁。二不可也。既開市通好,則彼賓我主,來往必須迎送,驛地必須供給。彼皆絡繹不絕,郡縣百姓,奔走受害,甯有已時?是慕虛名而受實禍。三不可也。開市有三不可,而裴矩希圖富貴,妄言惑主,非誤國而何?」

  裴矩道:「段文振可斬也!以幣帛而換無價之寶,其利不啻百倍;而反以為無用,若以珠玉為無用,則金錢亦不可衣,亦不可食,亦將謂之無用耶?有文事者必有武備,外國雖叵測,焉能出中國之範圍?況古之帝王,俱以誠心待人,胡越一家,未聞以疑而拒絕之也。遠人來歸,驛地供給,所費有限,乃謂之疲民;必激其變,提百萬之兵,日費萬金征之,然後謂之不疲耶?依段文振之論,是俗臣子專兵,不欲朝廷得利;是欲陛下為柔懦之主,而不願陛下為仁聖英略之君也。」

  煬帝聞奏說道:「明明是利,反謂有害。段文振是何主意!」

  段文振道:「陛下享先帝承平之業,不曾親臨兵陣,不識邊防利害。若聽裴矩巧言,定然有社稷之憂。」

  煬帝拍案大怒道:「段文振欺朕不曾用兵,朕偏要開市,看社稷如何有憂!狂言謗君,本當重罪,姑念老臣不究。如有再諫者,斬!」

  段文振再欲奏時,煬帝早已氣昂昂轉身回宮矣。段文振歎一口氣道:「皇上不聽老臣之言,不十年江山瓦解矣。」

  怏怏出朝不題。

  卻說裴矩領了旨意,滿心歡喜,回到私宅,先備一份厚禮,送與楊素,恐怕他出來攔阻。又辦禮去謝王忠。隨即收拾行禮,發牌起身,竟往西域而來。到了張掖,早有各鎮守將接住參見。裴矩遂傳聖旨說道:「皇上見汝等開市文書,甚言有利,遂命本部住紮張掖,專管其事。與外國交易,務要以賤換貴,以少易多,不得因而失利,取罪未便。」

  眾將俱打恭道:「謹領台旨。」

  裴矩遂一面出示,招集商人,採買緞帛;又一面於城上插起黃旗,上寫著:「奉旨開市」。又叫各鎮守將,打文書曉諭諸人;又起造許多館驛,屯住我易來人;又仰經過各郡縣地方,凡是外國之人,都要供給應付,不許怠慢。號令一出,不多時,各國人聞知,都帶了海外的寶物,到張掖來交易。真個利源一開,熙熙攘攘而來。中國的錦繡,堆積如山;海外的寶物,鬥量車載。彼此互換,換了又來,來了又去。外國人繽紛絡繹,不絕於道。裴矩與各鎮守將,就中侵漁,各得大利。只可憐經過的郡縣,送往迎來,無一時一刻得能寧息。小民疲敝,倉廩空虛,一年之中,糜費不下百萬。各郡縣支撐不過,都具文書到裴矩衙門來告匱。裴矩只得拿聖旨來推,哪裡管他死活。正是:

  在廷誰最惡?獨有利臣凶。
  只為一身計,教他萬姓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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