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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舊婢仗義贖屍 孽子褫官伏罪(2)


  那婦人跪下,哀求道:「我連日訪得,尚未發出去。如今他家已沒人,他兒子弟侄都在獄中,我是他老家人之妻,念舊主昔日恩義,代他收殮。」

  向袖中取出兩錠銀子送與獄官。獄官到也罷了,牢頭禁子不肯道:「幾年的個客巴巴,潑天的富貴,難道只值得這幾兩?」

  婦人道:「若論平日,就是千兩金子也有;如今都是皇上封鎖去了,連一文也無。這還是我歷年在人家辛辛苦苦積下的幾兩銀子。因念他昔日之恩,才湊了來代他收殮,如何得有多錢?」

  眾人還不肯,那婦人只得又拿出一二兩散碎銀子來,眾人才做好做歹的道:「你到牆外等著。」

  少刻,牢洞開了,眾人將屍推出。只見面目皮膚都已損壞,下半截隻剩一團,血肉淋漓。那婦人見了,放聲大哭一場,買了幾匹綿布,將屍親手緊緊纏好,雇人背去了。你道此人是誰?乃是侯家的秋鴻。侯七不敢出頭,又沒個家人敢來收屍,他只得捱了幾日,才扮做老家人來代他贖屍。這也是他感恩報主的一片好心。時人有詩贊他道:

  知機不復戀榮華,回首山林日月賒。
  大廈將傾無可恃,還將巧計返靈車。

  太監張邦紹等奉旨籍沒客、魏二家,先將皇城內宅子盡行抄沒。其中金銀緞匹、異寶奇珍俱眼同造冊送進。二人的外宅並魏良卿的宅內金珠等物,各櫥檳箱籠,皆查點入冊,封鎖送入內庫。其肅寧原籍的家產,傳旨著該撫清查明具奏。其甯國公賜第,著該城兵馬司撥人看守,待東西事定留賜功臣。其田莊等,著太監張邦紹等估價變賣,解交內庫,計共四萬五千六百五十一兩有零。可笑魏忠賢今日乞恩,明日乞賞,克國剝民,何曾留得一件自己受用?守得一件傳與子侄?何曾留得寸土自己養身?留得一間與子侄棲身?後人有詩道得好:

  黃金白玉碧琅聽,取次輸將入大官。
  到底卻教輸杜甫,囊中留得一文看。

  客、魏二家抄沒之物,當時那些趨炎附勢的人,置造的金玉器皿上,都鏤著自己的名字進奉,此時已造成冊藉進呈,要留也難留得下。又恐皇上見了,傳出去惹人笑駡,這班人好生惶恐羞懼。

  又有吳、賈二禦史上本劾崔呈秀,奉旨道:「逆奸崔呈秀,交結逆宦,招權納賄,罪惡貫盈,死有餘軸。贓私狼藉,應沒入宮。著該撫會同地方官,將一切家產嚴查明白,造冊繳進。」

  順天巡撫得旨,即刻馳驛到薊州,率領文武,先將崔呈秀宅子撥兵圍住。誰知家人姬妾已預先聞信,多有清查逃的,也不知盜去多少財寶。各官清查點得東西,二宅內共有銀四萬餘兩,箱籠櫥朦共一百二十餘件,外當店二所,本銀二萬兩,當時封鎖。

  撫院因參本上論他贓私狼藉,便追他的寄頓。有人等苦告並無別寄,撫院只得把現在的題奏。旨下,著巡城禦史率領司坊官役清查崔呈秀在京私宅。眾官到了他私宅,止有空屋一所,看守的家人久已逃去,箱籠大半是空的,只得封鎖了。此時崔鐸正在京候覆試,城上即刻提了來問,用刑恐嚇。崔鐸只得供出東首小房內有埋藏之物。次日,眼同看掘出銀六萬三千七百兩,金珠寶玩一百九十四件,衣緞絨裘二十八箱,人參沉香各二箱,金銀酒器五百餘件。城上清查明,造冊覆奏。旨下:「奸惡崔呈秀,贓私既經查明,著解進內庫。欽此。」

  後來崔鐸覆試時幸還寫得出來,不過止於褫革而已。

  又有都察院司務許九皋劾田爾耕一本。奉旨:「田爾耕職司要地,濫冒錦衣,榮及僕隸,鯨吞虎占,慘害生民,不可勝計,盈室所積,莫非旨膏,不啻元兇之富。侵佔故相賜宅,擅毀先帝禦碑,尤可痛恨。著剎籍為民,其家產著原籍該撫籍沒,解交內庫。」

  撫院得旨,前往抄出他家的金銀珠寶,雖不及客、魏兩家,卻也不減崔氏,一併查解內庫。不說田爾耕枉法害人,詐得財物盡數一空,連他祖父田樂做司馬時掙下的家私,也都抄去了。這個錦衣千戶卻是田尚書的恩蔭,也革去了。數日間連滅三個大奸,不一月內,抄沒三家的家產,這才天理大明,人心痛快。

  又有個江西道禦史安某,上疏道:「方震孺以封疆爭論死,耿如杞以不拜生祠幾至殺身,李承恩違禁之罪於親當宥,劉鐸之死冤慘彌天。惠世楊、李柱明皆為無事,法所當釋。」

  旨下:「諸臣既然被枉,准俱釋放。劉鐸既有深冤,著提當日問官嚴究。」

  張體乾忙出揭申辨。刑科奏道:「奸弁媚權,殺人之罪自供甚明,謹據原揭奏聞,仰祈聖明立賜誅戮,以雪沉冤,以正通內之罪。」

  奉旨:「張體乾羅織之罪既確,著三法司會勘,從複位擬。具奏。」

  刑部得旨,先著司官會同河南道禦史、大理寺寺副,把張體乾、谷應選等一干人犯提來先問。

  張體乾道:「此事捉人是谷應選,定罪是刑部,與犯官無干。」

  范郎中道:「你說定罪是刑部,只因你的本參重了,到把部中幾個執法的司官冠奪了,如今還亂推麼?掌嘴!」

  兩邊一齊動手,也不免受用幾個銅巴掌。將眾犯一一夾打成招。呈堂後,三法司又把眾犯提出來重審過,才擬罪上去道:

  會勘得張體乾蓄媚奸之心,逞害忠良之毒手,知魏忠賢素憾劉鐸,遂同谷應選同謀,捏造符書,誣坐詛咒,致使黃堂郡守與曾雲龍、彭文炳、劉福等,一時駢首西市。體乾、應選猶揚揚以殺人媚奸,冒非常之擢,真道路為之嗟傷,天日為之愁慘。從來橫誣冤慘,未有若是之甚者。借五人之首領,博一身之富貴,即戮二人于市,尚不足以償五命之冤。察得當日拷審劉福,逼令誣招劉鐸詛咒者,系張體乾,有原疏可據。谷應選為補方景陽,即借搜符貼以成之。二犯雖共謀誣殺,獻媚邀功,而體乾之罪為尤重。張體乾合依反坐律,應斬立決。谷應選例應絞,監候秋後處決。庶情罪各當。孫守貴緝獲假番,事屬可原,應請寬免。

  又將前奉欽依及司招,俱載在本上。旨下:「覽奏劉鐸一案,罪織衣冠,駢首西市,獻媚權奸,立斃多命,神人共憤,不可勝誅,張體乾著即處斬,谷應選著即處絞,餘依議。」

  可笑二人平日殺人媚奸,酷刑煆煉,今日也不免斬首西郊,同歸烏有。

  此時客、魏、崔三犯雖故,罪惡不可不彰,皇上屢下三法司擬罪,刑部又差司官會同浙江道禦史、大理寺寺正,將魏良卿、侯國興、崔鐸等提來,細加審問。先叫侯、魏二人上來,問道:「你叔子魏忠賢和母親客氏,內外交通,陷害裕妃,革退成妃,逼逐皇親,搖撼中宮等事。」

  二犯俱推道:「這事屬宮禁,犯官等實不知情。」

  又問良卿道:「那矯旨打死萬燝,逮系楊漣、左光鬥、周朝瑞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顧大章、王之寀、周宗建、繆昌期、夏之令等,先後斃於獄;又唆使李實上本,捏參高攀龍等,以致高攀龍自溺,周起元冤死,你有何說?」

  良卿道:「這都是我叔子做的事,犯官一字不知。」

  又問他以詩句陷劉鐸,立殺五命,誘吳天榮首告家主,以致吳養春全家冤死。又將吏部尚書張問達誣贓追比。又將耿如杞、唐紹堯等誣贓問罪。良卿道:「這雖是我叔子不是,卻也因外邊迎合誣奏所致,與犯官無干。」

  又問他:「多養死士,陰謀不軌,遍置心腹,以便呼應,可是有的?」

  良卿才無言可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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