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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轉司馬少華納賂 貶鳳陽巨惡投環(3)


  忠賢沒奈何,只得將誥券、田宅等繳進。好笑那些麟袍玉帶,今日都改為金帶虎豹補服。忠賢心中好不煩悶,面上好不惶恐。豈知後來連一頂紗帽也不能保全,正是:

  村夫只合去為農,妄欲分茅拜上公。
  欹器已盈難守貴,則銷則刻片時中。

  當日把那班閑住的官員,硬行冠奪不了,又要拿問,都是他陷害的。如今窮凶極惡,種種有憑,事事俱實,漸漸一節一節的來了。

  又有禮科給事吳宏業等上疏。有的攻崔、田、許、倪等,攻擊無虛日,總說他們是鷹犬,忠賢為虎狼釀禍之首。論罪者不約而同。皇上見上本的大半是論他們的,於是細詢內外,他逼死貴妃,擅冠成妃,甚至搖動中宮,事事有據;參之奏章,謫出言官,剎奪大臣,濫殺忠良,件件不誣;分佈心腹,克扣兵糧,結交文武,把持要津,那一件不實?到先帝彌留之際,連傳聖旨,兩據侯封。便赫然震怒,要行處分。便批旨道:「魏忠賢著內侍劉應選、鄭帳升,押發鳳陽安置,崔呈秀等著鎖解來京,法司嚴審定擬。」

  內裡徐應元,一來倚著是從龍舊臣,二者感激忠賢奉承他,又因忠賢不時著人求,又憐他,便在皇上面前為他分解。被皇上看破他與忠賢通氣,於是天顏震怒,當將徐應元打了一百棍,也發往南京安置。這正是:

  聖明炳炳振王靈,瞬息奸雄散若萍。
  何物妄思回主聽,等閒枯朽碎雷霆。

  忠賢得旨,忙把私宅中金銀珠寶收拾了四十余車,並家下餵養的膘壯馬匹數十頭,選了蓄養的壯十數十人,各帶短刀與弓箭,押著車輛,將那帶不盡的家私,都分散與門下眾內官。又送些與侯家做憶念。與李永貞、劉若愚等說了半夜,慟哭一場道:「咱兄弟們自幼相交,富貴與共,不知此去可有相會之日?」

  眾人哭個不止。此時,二十四監局見處了徐應元,就要來送的都怕惹出禍來,就是平日受過他恩壞的,也不敢來,連禮也不送,可見人情世態了。止有客巴巴攜酒來送行,兄弟又哭了一場。冷冷清清,只有李、劉二人相送,李朝欽跟隨。只得向闕嗑頭謝恩,見三殿巍峨,歎道:「咱也不知結了多少怨,方得成功,好不忍離!」

  不知灑了多少淚,歎了多少氣。

  出得朝來,當日那個敢不回避,如今莫說是官員,就連百姓知道是他,反打著牲口沖來。有一班小孩子,拾起磚塊向他轎子上亂打。就是外路客人,也道:「這是魏忠賢?怎麼不剮他,到放他出去?便宜這狗攮的了。」

  有的道:「你不要忙,少不得還要拿他回來,在菜市口碎剮他哩。」

  你一句,我一句,忠賢一路都聽得不耐煩,惟有忍氣吞聲的出城來。見向時孫如冽建的生祠,拆得敗壁殘垣,好生傷感。劉、李等送至三十裡,三人執手大哭而別。正是:

  當年結義始垂髫,今日臨岐鬢髮凋。
  悵望南雲鴻雁斷,可憐身世類蓬漂。

  忠賢離了京,一路上心中悒怏,再不見龍樓鳳閣。快活的是脫了虎穴龍潭,一路上雖無官吏迎送,也還有一班部下的亡命簇擁,意氣還不岑寂,行李尚不蕭條。

  不日來到阜城縣界,去府不過二十裡,只見後面遠遠的來了四個人,騎著馬趕來,就像是番子手的模樣,來到轎前。忠賢不知甚麼事,吃了一驚。只見一個跳下馬,向忠賢磕了個頭,起來走向耳邊說了幾句,跳上馬四人如飛而去。忠賢在轎中兩淚交流。李朝欽不知為何事,打馬趕到轎前,見忠賢流淚,已知不妙,便低低問:「是何事?」

  忠賢道:「皇上著官校來就解到鳳陽,還不許你們跟隨哩!」

  朝欽聽了,也淚如雨下。忠賢道:「且莫聲張,依舊趕路。」

  一路來不敢投驛。

  是日,下了店,吃些酒飯,各自歸房。忠賢對朝欽道:「前日處了徐應元,我也知沒有倚傍,立腳不住了,也只說打發到鳳陽來,到也得閒散,隨身有些金珠寶玩,料也不得窮,不意這些狗官放不過我,終日上本,激惱了皇上,才差官校來扭解的。這局面漸漸的不好了,再遲遲還要來拿夫勘問哩。那時要夾打就夾打,要殺就殺,豈不被人恥笑?我想不若趁此官校尚未到時,早尋個自盡到也乾淨。這總因我當日做的事原過當了些,也是我的報應!都不幹你們的事,人也不找你,你可把我行李中金珠寶玩帶些,遠去逃生罷。」

  朝欽哭道:「孩子是爺心腹的人,蒙爺抬舉,富貴同享,要死與爺同死,再無別意。」

  二人哭說了半夜,換了一身新衣服,等到人靜時,抱頭痛哭一場,相與投環而死。

  眾人見他們不嘖聲,只道是睡熟了。直到天明時,劉、鄭二人起來催他們起身,叫之不應,推開門,只見雙雙吊掛在梁上,氣已絕了。有人歎他道:

  左手旋乾右轉坤,移山倒海語如綸。
  高懸富貴收彪虎,廣布鉗羅害鳳麟。
  六貴聲名皆草莽,三侯簪紱總埃塵。
  阜城忽斷南來路,空有遊魂伴野磷。

  這正是:

  萬事已隨三寸盡,千鈞忽斷一絲輕。

  畢竟不知忠賢死後又是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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