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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轉司馬少華納賂 貶鳳陽巨惡投環(2)


  呈秀不覺呵呵大笑道:「好個衣錦榮歸。」

  把個蕭靈犀羞得滿面皆紅。呈秀見他沒趣,恐他不快活,忙說道:「這是小事,不難,等我吩咐選司,把他升到別處去,讓與你。」

  丫頭捧桌盒酒來,一把金壺,三隻玉杯,三人吃了幾杯。惟中恐礙他們的興趣,便起身作別。又問:「廣東總兵之事如何?」

  呈秀道:「他若要升,不怕他不送銀子來。不賒,不賒。」

  惟中道:「還求老爺讓些,小的好撰他幾兩銀子做上任的使用。」

  惟中別去。

  呈秀次日便囑選司硬把個密雲中軍都司楊如梗推升了去,將蕭惟中補出。那副將也送了銀子,越次升了總兵。呈秀又一單子推上了十幾個武職。兩衙門各官看他不得,有吏科給事楊所修道:「這廝三綱絕矣。背君父向閹奴,不奔母喪,貪圖富貴。前此不去,猶藉口大工;今日還不去,難道又托言軍旅?我若發他的贓私,他便倚著冰山必來強辨。我只趕他回去終制,這也是天理人情,他也說不去。」

  遂上了一本,他還皮著臉不睬。到了十月,禦史楊惟垣道:「這廝惡貫滿盈,豈可久據本兵,顛倒朝政?不若盡發他的罪惡,與他做一場,除得他去,不獨朝政肅清一二,並可挫魏閹一臂之氣。」

  便上一本道:

  朝野望治方殷,權臣欺罔久著,謹據實直糾。以贊聖明更始之政事。崔呈秀立聲卑污,居身穢濁,上言大臣德政,律有明條,況在內臣。呈秀則首逢之而不知恥,賄賂公行,輦金鑽之者不止。一邱志充,而乃嫁禍于李思誠。河南掌察舊規,以素有名望資俸深者補之;呈秀必欲越十數,用其奸党倪文煥。文煥在任報滿,然後具題。又未幾,推其弟崔凝秀為浙江總兵。豈有兄為本兵,而弟亦握兵於外者乎?蓋廠臣信呈秀為心腹,呈秀即藉廠臣以行奸私。朝廷之官爵,徒為呈秀充囊植黨之具。是皇上之臣子,皆為呈秀所壟幸威制之人,天下事真有不忍言者。乞正兩觀之誅,或薄示三褫之典;即不然,聽其回籍守制,亦不失桑榆之收。其次略如此。

  這疏一上,呈秀才著忙去求忠賢。此時皇上新政,亦欲優容以全大臣之體,遂批旨道:「奏內諸臣,俱經先帝簡擢,維垣敢於妄詆,本應重處。姑從寬免究。」

  又有禦史賈繼春,也上一疏道:

  崔呈秀狐媚為生,狼貪成性,才升司馬,複兼總憲。進階宮保,逞無忌而說事賣官;家累百萬,娶娼妓而宣淫作穢。知有官而不知有母,思拜父而忍于背君。綱常廢弛,人禽莫辨。

  這本連忠賢也劾在內。忠賢便央徐應元為他遮護。皇上批本時,見呈秀罪惡多端,遂著他回籍守制。禮科參對試卷,又參了他兒子崔鐸,請革去舉人嚴勘。這件事便要株連多人,聖旨只著他覆試以辨真偽。

  崔呈秀此時心緒如麻,正是沒興一齊來,也不去辭魏監,忙著人雇了幾輛車子,先把細軟與金銀裝回。後來見攻擊得緊,忙忙動身,便把帶不盡的金銀都埋在一間小房內,其衣物箱籠俱貼上封條,交與幾個家人看守,俟再來取。自己帶著夫人與一班侍妾出京。正是:

  一朝已失相公威,頹馬長途落寞歸。
  恨鎖雙蛾消淺黛,愁深兩淚濕征衣。
  依依送別惟衰柳,隱隱追隨有落暉。
  回憶當時離京邸,幾多朱紫拜旌旗。

  才出宅未遠,只見青鴉似的一簇人來圍住轎車。呈秀只道是各衙門差來送行的,誰知都是來倒贓的。那些人扯住家人嚷道:「事既不成,還我銀子再去。難道賴我的麼?」

  有的懸住道:「你如今既不做官,就該還我銀子,待我另尋別人。」

  呈秀只當不聞,叫催車馬前進。那些人一路跟著亂嚷,雖未盡還,卻也退了一半才去。

  後又有個工部主事陸澄源,上疏開陳四款,直提時事道:

  一曰正士習。台省不聞諫諍,惟以稱功誦德為事。一曰劾奸邪。崔呈秀強顏拜父,安心背母。一曰安民生。宜罷立械之法,緝事當歸五城。一曰足國用。省事不若省工,今各處俱立生祠,是以有用之財靡無用之費。

  皇上覽奏,明知是他說得是,只因先帝升遐未久,不忍即處忠賢,恐其太驟。便批旨道:「陸澄源新進小臣,出位多言,本當交部議處,姑加恩寬免。」

  那賈繼春又上一本,更加利害,開列八條道:

  一曰保聖躬。食息起居之際,時存睥睨非意之防。深闈邃密之中,亦懷跬步弗緩之念。一曰正體統。善則歸君,人臣之職。今有事則歸重廠臣,正食不下嚥之時,章奏猶稱上公。一曰重爵祿。黃口稚子,不應坐膺公侯。一曰教名義。假以親父之稱,何以施顏面於人間。一曰課職業。門戶封畛,不可不破;奈何不問枉直,以憑空渾號為飾怒之題。一曰罷祠賞。生祠廣建,貽笑千秋,撤以還官,芳徽萬世。一曰開言路。高墉可射,不當袖手旁觀。一曰矜廢臣。先帝創懲頗僻,原非阻其自新。

  這八款,竟把忠賢平日所為都說盡了。

  又有個主事錢元愨,直將古來大奸大惡比擬他,也上一本道:

  稱功誦德,遍滿天下,幾如王莽之亂行符命;列爵之等,畀於乳臭,幾如梁翼之一門五侯。遍列私人,分置要津,幾如王衍之狡兔三窟;輿珍輦玉,藏積肅寧,幾如董卓之郿塢自固。動輒傳旨,鉗封百僚,幾如趙高之指鹿為馬;誅鋤士類,傷殘元氣,幾如節甫之鉤党連重。陰養死士,陳兵自衛,幾如桓溫之複壁置人;廣開告訴,道路側目,幾如則天之羅織忠良。乞貸以不死,勒歸私宅。魏良卿等宜速令解組歸回。以告奸得壞之張體乾,夫頭乘轎之張淩雲,委官開棍之陳大同,長子田爾耕,契友白太始、張小山等,或行誅戮,或行放逐。

  此疏劾忠賢,款款皆真,疏語更狠。那班黨羽吳純夫、李夔龍、田吉、倪文煥、田爾耕、許顯純、崔應元、楊寰、孫雲鶴等,凡掛彈章的,都來告病乞休,自陳不職求罷。本下,俱批准回籍。平日佈置的私人去了一空。

  忠賢見遭人彈劾,就該辭印。他又怕失了勢,從前枉用許多心機,終日自己怨恨一場,想起先帝的恩來,又哭一回,一日到有大半日睡覺。外面人見攻他不去,又有浙江嘉興府貢生錢嘉征,論他十罪,自齎本到通政司來投。通政呂圖南見他奏疏違了式,不敢上,他就劾呂通政附權黨惡,逼得呂圖南具本申辨道:「臣職司封駁,因疏款違式,故未敢上。即如忠賢盛時,狂生陸萬齡疏為忠賢建祠于國學,李映日比忠賢為周公,曾經停擱,臣豈立異于盛時,而党惡於既衰。」

  並二疏一齊封上。奉旨:「魏忠賢之事,廷臣自有公論,朕心亦有獨斷,青衿小儒不諳規矩,本當斥革重究,姑加恩寬免。」

  又于呂通政本上批道:「陸萬齡、李映日故為何附,俱著三法司嚴審定罪;各處生祠俱著即行拆毀。」

  旨下,忠賢怎不寒心?沒奈何?只得題了個老病不堪任事的本,辭印。旨下,批道:「准辭。著閑住私宅。」

  忠賢只得交了印,辭了皇上並大行皇帝靈,退居私宅。想起當日興頭時,要這一日何其艱難;今日失之,何等容易!當權時,今日打關節,明日報緝捕;今日送本來看,明日來領票擬!今日人送禮,明日人拜見,何等熱鬧!到此時,連劉、李並幾個掌家,因無事也來得稀了,乾兒子們一個也不來了。自知局面已更,料得封爵難守,再等人論時便沒趣了,遂題一個世爵承命未收的本,辭封爵。批旨道:「先帝舊賞優隆,爾今退歸私宅,控辭具見誠懇,準將公爵改為錦衣衛指揮,侯爵改為錦衣衛同知,伯爵改為錦衣衛僉事。該部知道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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