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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定天罡盡驅善類 拷文言陷害諸賢(2)


  永貞道:「要害他何難,只須再差人把汪文言拿來拷問,叫他扳他們出來,輕則撫按提問,重則扭解來京。斷送他的性命,易如反掌。」

  忠賢也不題本,竟自給出駕帖,差錦衣衛官拿解來京,吩咐道:「汪文言是要緊的人犯,要拿活的,若死了,著你們抵償。」

  官校們領命,星夜前去。忠賢逆料楊、左諸人不能脫出他的手,只恐韓相公作梗,又與崔呈秀等計較,翻出梃擊、紅丸、移宮三案內原有嶽元聲與王之寀爭張差之事,本上批道:「王之寀貪功冒進,上誣皇祖,並負皇考,陷朕不孝,又致斃內外無軸多命,身列顯官,於心何忍?本當著法司審擬,姑從寬革職。」

  過了月餘,官校已將汪文言拿到,下了錦衣衛獄,又怕韓相公申救,又翻出紅丸一案,著文書房傳旨道:「劉一燝專權為禍,韓爌護庇元兇,孫慎行借題紅丸,悅黨陷正,張問達、周家謨改抹聖旨,朋比為奸,俱著冠籍。」

  行時內閣顧秉文、朱延禧、朱國楨、魏廣微具揭申救,忠賢一概按住不下。一時顧顧命臣盡皆去位。詩以歎之曰:

  岩岩底柱障狂瀾,報主心灰一寸丹。
  唐室已尊李輔國,鄴侯從此臥南山。

  韓相公既去,忠賢愈無忌憚,於是吩咐錦衣衛嚴刑勘問。是時掌衛事的仍是田爾耕,掌北鎮撫司的是許顯純,原是鑽刺忠賢方得掌印,又看了前官劉僑的樣子,怎敢不用心勘問?故審時,先把汪文言打了個下馬威,然後三拷六問,要他扳出楊、左諸人的贓款來。汪文言抵死不肯招認。許顯純只得約了田爾耕同見魏忠賢,討他的示下。參見畢,忠賢便問道:「汪文言的事怎麼樣了?」

  許顯純道:「他不肯招認,特來見爺求示下。」

  忠賢道:「你也與劉僑一樣!這也不消要他招,你只照原參的本上題,咱便去拿他們來。到時也不必留汪文言對理,先擺佈死了他,不怕楊漣等不認。你若不肯依咱辦,咱自有人來問。」

  把個許顯純嚇得面如土色,忙跪下叩頭請罪,道:「回去定從重問。」

  田爾耕在旁道:「許指揮也是極會幹事的。」

  許顯純辭了出來。

  次日,就差了崔應元、孫雲鶴、楊寰等三人來同審。許顯純怕來奪他的職掌,只把個汪文言亂打亂敲,拶了又夾,夾了又敲,打得個汪文言死而復蘇者再。許顯純在上面一片聲叫畫供,汪文言也不知招個甚麼,他便竟題個問過的本道:

  汪文言以防犯逃入京師,投托黃正賓薦入王安門下,光宗上賓,潛同科臣惠世揚至值房倡造移宮。楊漣首先建議,左光鬥、魏大中從而附和,廣結朝官。左光鬥、楊漣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毛士龍、繆昌期等交通賄賂霍維華改遷,吏部得伊銀二千兩、金壺二執。李若星推升甘肅巡撫,得伊銀五千五百兩。鄧美推升蘇州巡撫,得伊銀二千兩,代送趙南星。又楊鎬、熊廷弼失守封疆,楊漣、左光鬥各得銀二萬兩,周朝瑞得銀一萬兩,為伊請托。通政司參議黃龍光得楊鎬、熊廷弼銀二萬兩,為請廷刑。郎中顧大章亦得銀四萬兩,為改入矜疑。魏大中得銀二千兩,袁化中亦乘機得銀二千兩。李三才營謀起用袁化中、毛士龍,得分銀八千兩,皆汪文言過付。又有諭德繆昌期、副使錢士晉、施天德、王之寀、徐良彥、能明遇都做結交人員。穿插在本內題上。

  這本一上,忠賢便矯旨道:「楊鎬、熊廷弼既失守封疆,又公行賄賂,以希倖免,楊漣、左光鬥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周朝瑞、顧大章從中市利,護庇大奸。俱著官校扭解來京嚴審。具奏。趙南星等著該撫按審追。」

  時人有詩歎之曰:

  無端釀出縉紳災,大獄頻興實可哀。
  任爾冰清同玉潔,也須牽入網羅來。

  旨下,魏忠賢即著官校分頭提拿各犯。那些官校都在田爾耕處謀差,用了錢,出來好生無狀,見有司便上坐,過驛站,揀馬匹、要折夫、索常例,一路上淩虐官府,打罵驛丞騷擾。早有一起來至湖廣應山縣。此時楊副都冠籍在家,杜門不出。一日家人來說道:「聞得處面傳說有錦衣衛官校來縣裡,不知為何?」

  楊公道:「這無別事,必是來拿我的。」

  一面叫人請出八旬老母並夫人來,又叫人到書房中請出三位公子。楊公向母親道:「孩兒為國抒忠,曾劾過魏忠賢二十四罪案,與他結下深仇,才聞有緹騎來縣,定是來拿孩兒的。孩兒此去,自分必死罷了。這也為國當然。只是母親養育之恩未報,孩兒死有餘恨。」

  又對三個兒子道:「我雖曆官三品,依然兩袖清風,家私產業仍是祖宗傳流的,其是淡泊。只要你們能體先志承隨順祖母,孝養母親,就與我在一般了。想我讀書一場,平生未曾得罪聖賢,今日何至到這地位?可見這書讀也罷,不讀也罷」

  舉家正在悽惶,只見家人進來回道:「本縣老爺要會老爺,已到門首了。」

  楊公拜別母親,欣然出見。知縣邀同楊公到館驛中去。楊公便叫家人帶了青衣小帽,來到驛中,只見人山人海的在那裡看開讀。楊公到了堂前,上面已擺了香案,錦衣衛官立在龍亭左首,校尉等拿著弄具立於下面。撫按等分班行禮畢,隨即帶過楊副憲來跪下。讀罷駕帖,上面喝一聲叫「拿下」

  下面校尉吆喝一聲,如鷹拿燕雀一般,把個楊副憲套上刑具,擁入後堂去了。

  外面百姓見了,也有為他稱冤的,也有喊叫的,鬧了一回才散。這裡府縣各備些銀兩打發官校,並代楊公討情,寬些刑具。那官校們猶自做張做智的不肯道:「他是魏爺的對頭,況且魏爺一路都差了人密訪,我們怎敢做情?」

  各官無可奈何。楊公子又拆措了幾百金送與官校,那官校們還亂嚷道:「我們這差事,魏爺與田爺兩處也用了幾千兩銀子,怎麼送這點兒?還不夠做下程、小菜哩!現放著楊鎬、熊廷弼的二萬銀子在家,少分些兒與我們就夠了。」

  那楊公子是個本分讀書人,見他們發出這些話來,嚇得半日不敢作聲。到虧了滿城鄉紳、生監、富戶人等,又湊了些銀子與他們,終是不滿所欲,仍要難為楊公。將起身時,滿城的百姓都填街塞巷的來看,見楊公枷鎖纏身,十分狼狽。想起他平日居鄉的好處,都一齊喧嚷起來道:「這是魏太監假傳聖旨,我們不許他拿楊老爺去!」

  一片聲阻住去路。那官校正自張威作勢的發狠,見了如此光景,都一齊手慌腳亂的放起刁來道:「這是地方官叫他們如此的,若有差遲,我們回去對魏爺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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