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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河柳畔遇難成閹 山石邊逢僧脫難(2)


  次早吃了,走到方丈,叩謝了老道士與元朗,又謝了道人,灑淚而別。背上行李,慢慢出城來,及到人家盡處,早有眾乞兒在此伺候著他。他要從大路走,眾人卻拉他走小路,道:「這條路近多哩!咱弟兄們有壺水酒代你餞行,管你到家得快。」

  進忠被眾人拉得沒法,只得同著走了一會。只見前面一道大河阻路,眾人攙著進忠到柳蔭下,將幾罐子酒,荷葉包的菜拿出來,你一碗我一碗,把進忠灌得大醉睡倒。眾人動手把他剝得赤條條的,抬起來向河心裡一掠,大家分散了行囊,飛跑而去。

  那水急如飛箭,一個回旋將進忠送到對面灘上。那灘上有兩隻狗在那裡,忽見水裡推上一個人來,那狗便走來,渾身聞了一會。那進忠是被燒酒醉了的人,又被水一逼,那陽物便直挺挺的豎起來。那狗不知是何物,跑上去一口,連腎囊都咬去了。進忠醉夢中害疼,一個翻身複滾下水去,一浪來打下去,竟淹得暈死過去了。正是:

  可憐半世豪華客,竟作波中浪蕩魂。

  進忠被水淹死,一靈不冥,遠岸而行,走到一個隘口,見有一條路亮,一條路黑,路上俱有男女行走,心中想道:「從那條路去是好?」

  只得坐下,躊躇定主意。忽然聽見喝道之聲,正思躲避,只見那條黑暗路上,擁出一彪人馬來。但見:

  繡旗飄號帶,黃傘卷征塵。長大戟燦秋霜,短劍利兵欺瑞雪。銅鑼雙響,渾如北海起蒼龍;畫角齊吹,宛似南山來白虎。引軍旗齊分八卦,壓陣幡天按四方。玉印丹書,對對金童常捧定;黃旄白鉞,紛紛天將任傳宣。正如月孛下雲衢,好似天蓬離鬥府。

  那人馬儀從,一對對都從進忠面前過去。只見後面馬上,端坐著一尊神道。看他怎生打扮?只見:

  束髮冠真珠嵌就,淡黃袍錦繡攢成。腰垂玉帶襯黃鞓,肩簇團花飛彩鳳。正大面如滿月,光芒眼露銀星。名高東嶽列仙卿,廉訪使九幽位正。

  那神道駐了馬,將鞭指定進忠道:「此生者之魂,何以至此?」

  路旁走出一個老者,跪下稟道:「魏進忠祿命未終,偶被群小所害,請大帝法旨定奪。」

  那神道問:「他宅舍如何?」

  老者道:「宅舍未毀,已命河神守護,只陽道被傷。」

  那神道微笑道:「此亦天數使然,速領他回去。」

  那老者答應,站起,便引著進忠隨在馬後,如風似箭的,只見那些人馬漸漸向半空裡去了。老者領進忠走到一處,見一個人睡在地下。那老者連叫三聲魏進忠,猛將他一推,進忠一個翻身醒來,看時,依然睡在河邊。

  定了一會,心中明白,只是身上一絲衣服俱無,只得慢慢捱起。見岸上有一所破廟,爬到廟中。覺得下身疼痛,伸手摸時,原來陽物不見了,到摸了一手鮮血,吃了一驚。坐在廟中思量道:「莫不是做夢麼?」

  想了一會,才悟道:「是了,這是那幾個花子謀我的錢財,灌醉了我,割去陽物要害我的命。我已死去,遇見神道,說我壽未終,送我還陽。但是這裡四無人煙,衣食全無,如何是好?」

  且下部血流不止,這一會反疼起來,又無藥止血。只見香爐內有香灰,只得抓起一把掩上。可是作怪,那香灰掩上,血就止了,疼也住了些。原來陳香灰可以止血定疼,卻好暗合道妙。他就在廟內宿了一夜。

  到天明時,便打算道:「如今雖得了命,無衣無食,怎處?我想此地既有廟宇,左近自有人家,且捱了去覓些飯食充饑,但是身無寸絲,怎好見人?」

  忽抬頭,見神前有頂舊布幔子,便扯下半邊來圍了下部。又扳下一條欄杆來拄著走,不論高低,只揀有人跡之處行。走了半日,總不見有人家,漸漸走入山裡來。腹中饑餓難行,兩腳又疼,血又流了,兩腿走不動了,只得坐在一塊大石上。想道「終不是法,還捱起去覓食要緊。」

  剛爬起來要走,遠遠望見有個人來了。進忠道:「好了,有命了。」

  慢慢迎將上去。漸漸走近,看時,原來是個和尚,只見那僧家:

  山裡老僧真異樣,身長腹大精神壯。
  面如鍋底貌猙獰,耳掛銅環光晃亮。
  體裁柿葉作禪衣,手挽香藤為拄杖。
  好如六祖下天堂,喇瑪獨現西番像。

  那僧人走到面前,進忠忙跪下道:「師父救命!」

  那老僧道:「這山裡四無人煙,且多狼虎,你原何一人至此?」

  進忠道:「小人是被難落水,逃得性命,不知路徑,亂走至此,望師父救命。」

  老僧道:「此是深山,離人境甚遠,你須到有人家的去處才有抄化。」

  進忠道:「不識路徑,已三日不食了,望師父指引。」

  那老僧定睛想了一會,道:「你可走得動?若走得動時,隨我到庵裡去,方有飲食。」

  進忠道:「願隨師父去。」

  那老僧前走,進忠跟著走。那老僧走得甚快,進忠趕他不上,叫道:「師父等等我!」

  老僧道:「你將棍子丟了,我這杖與你拄著走。」

  進忠接過來,拄了走時,只覺身輕體健,可是作怪,與老僧一樣快。同進山口,真個好山,但只見:

  青山迭翠,碧岫籠雲。兩崖分虎踞龍蟠,四面有猿啼鶴唳。朝見日升山頂,暮看月掛林梢。流水潺湲,洞內聲聲鳴玉佩;飛泉激湍,洞中隱隱奏瑤琴。若非道侶修真地,定有高僧習靜廬。

  老僧引著進忠,上了幾層高崖,經過許多林壑,總是巔崖峭壁,蒼翠玲瓏,觀玩不盡,卻也不覺疲倦。又走上一條高嶺,遠遠望見兩株大松。老僧指著道:「那松下便是庵了。」

  下嶺又走了半會,才到那松下,果然好株大松。但見那松:

  渾如傘蓋,儼若龍蟠。峻嶒老幹嵯岈,屈曲虯枝突千。久經伏臘,銅皮溜雨四十圍;歷盡風霜,黛色參天二百尺。頂接雲霞來白鶴,根盤岩谷戲玄猴。大用可堪梁棟器,高標不屑大夫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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