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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洪濟閘顯聖斥奸 嶧山村射妖獲偶(4)


  三人吟畢,互相贊羨。正自標榜,忽外面又走進十餘人來,各攜酒肴,中間擁著一人,頭戴唐巾,身穿黃裘,攜著一個少年女子走上站台。三人起身相迎,清軀者道:「令君何處獲此佳偶?」

  唐巾者道:「適過前村,見此女憑欄凝望,故邀來玩月,三公對此佳景,何事清淡?」

  元裳者笑道:「因夜深無酒,聊聯詩遣興耳。」

  唐巾者道:「高雅之至。倘不吝珠玉,願聞請教,或可續貂。」

  三人遂將前作各誦一遍。那人嘖嘖稱讚道:「清新俊逸,一洗六朝。赤壁青城,用典精確,且沉雄頗類老莊。」

  遂命取酒共酌。元裳者道:「令君深知詩髓,何不請教大作以壓諸卷。」

  那人笑道:「班門弄斧,貽笑大方。」

  遂吟道:

  心宿凝精賦質全,化形嘗禮月中仙。
  修成大道傳剛子,養得雄才難茂先。
  九尾擊時能出火,千年丹就可通天。
  從來一液強多事,卻笑維摩枯寂禪。

  三人齊聲贊道:「天工大匠,直壓倒元、白矣。」

  清軀者道:「明月滿天,佳人在座,我輩何不聯句以代催妝。」

  眾人齊聲道好。清軀者道:「我先放肆起。」

  遂首倡道:

  花月可聯春,黃衣者道房櫳映玉人。
  動衣香滿路,元裳者道移步襪生塵。
  碧海懸金鏡,唐巾者道淩波出洛神。
  元漿頗合巹,清軀者道鸞鳳日相親。

  聯畢句,三人斟酒來奉道:「小弟們借花獻佛,各飲雙杯。」

  一人來奉唐巾者,一人便持杯來勸那女子。那女子只是俯首不接。黃衣者來強之再三,漸至褻狎,遂擠到站台口,近他身邊,雙手捧面,那女子推開手要望下跳,四人忙上前將他抗住。唐巾者道:「我因你欄邊獨坐,若有所思,故相攜至此,你若不好好依從,拿你洞中去,不怕你不成其事。」

  那女子聞言,便啼哭不理他。

  進忠在樹上想道:「這幾個男子逼一個女人,定非善類。」

  一時激烈起來,取弓箭在手,將兩腿夾定樹枝,扣上箭,認定了,「嗖」的一箭,正中那戴唐巾的左臂。那人大叫一聲道:「不好,有賊。」

  進忠還未等他說完,「嗖」的又是一箭,射中那清軀的背上。眾人齊喊,一哄兒都跑出去了,只留下那女子在站台上啼哭。

  進忠見人去了,便爬下樹來,走到站台上。那女子見了,嚇了蹲做一團。進忠道:「不要怕,我不是歹人。你是何處人?為何同這些男子來此?」

  女子哭道:「奴是嶧山村人,晚間獨坐看月,被那個人拿來,昏昏沉沉,不知來到此處。我並不認得這起人。」

  進忠道:「你不要哭,我送你回去。」

  說畢,扶了女子下了站台,出廟來走到路口。

  等了天明,才見個趕腳的。進忠道:「牲口來。到嶧山村多遠?」

  腳夫道:「三十裡。」

  進忠同那女子上了牲口,竟望東來。少刻到了一所村莊,腳夫道:「是了。」

  那女子道:「前面山口傅家莊才是哩。」

  又走了一會,到一座靠山臨水的莊子,女子道:「是了。」

  二人下了牲口,還過錢,到莊上女子家去。一刻,裡面走出個婆子來,請進忠到草廳上。那婆子拜謝了,備出早飯來與進忠吃。女子梳洗畢,也出來拜了四拜,謝過。進忠看了那女子,真個生得端正,迥不同夜間所見。只見:

  儀容俊秀,骨格端莊。芙蓉面淺露微紅,柳葉眉淡舒嫩綠。輕盈翠袖,深籠著玉筍纖纖;搖曳湘裙,半露出金蓮窄窄。疑並落雁沉魚,何用施朱傅粉。

  進忠還過禮!便要起身,婆子道:「恩人說那裡話,怎麼就要去?」

  進忠道:「你令嬡可曾告訴你?」

  婆子道:「去的緣故,恩人還不知詳細哩!」

  進忠道:「令嬡已說過了,無非是山精野怪,不必說,虧令愛福大,遇見我;若在別處,也不得回來,妖精口裡說要拿他到洞中去,此後須要未晚早關門,無事休出屋。吃齋念佛真是再生的。」

  婆子道:「女兒自小就敬佛。」

  進忠堅辭要去,婆子苦留。進忠道:「我有公事在身,不能久留。」

  婆子道:「恩人不要慌,夜來女兒不見了,勞動了村前村後的人跑了一夜。今女兒承恩人救回,老身就今日草草備個酒兒酬謝恩人,並謝謝親眷莊鄰,望恩人竟坐坐。」

  進忠道:「實系有緊要事,不得閒,非是推託,改日再來領罷!」

  婆子那裡肯放,那些來看的人也都來相勸,進忠只得坐下。婆子歡天喜地的去辦酒。

  少刻,一個個來了,有五六十人赴席。內中雅欲不等,都來問如何相救。進忠又說了一遍。眾人稱讚說道:「這傅婆婆寡居無子,止生此女;若再不見了,性命也難保全。虧官人搭救,使他母女完聚,真是莫大的功德。」

  說話間擺上酒來,眾人都來與進忠把盞。進忠首坐,眾人各各坐下,到有十多席。進忠也起身一一回敬。坐下,飲過三巡,便起身要走。內中一人道:「老兄請少坐,家姨母自然備牲口奉送。」

  又上了一道湯,進忠堅意要去。婆子出來正欲開言,進忠稱謝道:「實不能再飲,因盛意不好固卻,今已醉飽,就要告辭。」

  那婆子扯住不放道:「還求恩人寬住一日,老身還有句話說哩。」

  進忠道:「我是官身人,何能在此住,也無甚話說。」

  婆子只是不放。眾人道:「老兄且請坐,自然他有甚話說。」

  進忠只得坐下,問道:「有甚話說就請教罷。」

  婆子道:「列位高領賢親俱在此,老身已年將六十,並無子嗣,只有這個女兒。母子相依,孤寡半世,許多人家來說親,老身都不肯嫁到人家去,指望招個女婿養老。不意昨晚坐在窗下看月,被一陣狂風刮了去,不知在個甚麼廟內遇見這位官人救護,得全性命,真是重生我女兒之身。老身今有句言語,只是唐突官人,就趁列位在此,借重作個保山,願將女兒嫁與官人。」

  眾人齊聲道:「好極!好極!」

  正是:

  姻緣有分逢珠麗,邂逅無端會大奸。

  有分教:巧言悅耳,已占下他年第一座的幹兒;令色留情,早結下個身後解群冤的種子。

  畢竟不知這人姓甚名誰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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